第17章
十一月的牛津, 天色日複一日地陰沉。
顧思意靠在宿舍的窗邊,看著中庭落下的枯葉。窗外的常春藤已褪去綠意,爬滿紅磚牆的枝條光禿禿的。
耳機裡播放著幹淨的白噪音, 開啟平板,顧思意習慣性想去看陳玦的辯論影片, 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停, 最終還是點了聽歌軟體。
“辯題:愛情與依賴的界限。”他在本子上寫下這行字, 又劃掉,改成“青春期的迷戀是否等同於真愛”。
“正方認為, ”他輕聲說,彷彿在和空氣辯論,“這種感情本質上是一種依賴性移情。從心理學角度來看,青春期的個體往往會對關愛自己的物件産生錯誤的情感投射……”
鐘樓的報時聲透過玻璃傳來, 顧思意抬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陰雲密佈, 細雨淅瀝,整個牛津都浸在一片灰濛濛的霧氣裡。
“反方認為,”他換了個姿勢, 聲音有些發澀,“感情的真實性不應該用年齡來判定。如果連最初的心動都要否定,那還有什麼愛情值得相信?”
他停下來望著窗外。
這三個月來,他第一次允許自己正視這份感情, 他自我否定和深層探討,或許真如陳玦所言,這份感情是錯誤的, 是依賴過度導致的。
顧思意把陳玦設定了免打擾,取消了訊息置頂,免得總看對方有沒有找他。暫時看起來是管用的, 他控制住了自己,持續一週沒有找過陳玦。
“正方補充論證,”他繼續說,聲音越來越輕,“這種感情會影響雙方的正常生活。它讓一個人在課堂上走神,在深夜失眠,在每個週末期待見面,訊息慢一點就患得患失……”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顧思意拿起手機,點開和陳玦的對話方塊。
上一條訊息還停留一週前。
他開啟設定,把手機屏保從那張陳玦坐在泰晤士河船上戴著墨鏡注視自己的照片,換成行屍走肉的劇照。他反複這樣設定已經好幾次了,白天換別人,晚上想陳玦了又開始看他照片。
“綜上所述,”顧思意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這種感情確實應該被否定。”
辯論賽上學到的那些技巧,此刻都用來否定自己的心意。
可即使他在邏輯上完全勝利了,心裡還是空落落的。
週五下午的校園格外安靜。
顧思意在食堂吃完一份足夠難吃的烤雞肉配土豆泥,揹著書包去了圖書館。
陽光透過哥特式的彩繪玻璃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顧思意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看書。
剛坐下不久,他視線餘光便捕捉到不遠處有個人的背影,高大、筆挺,穿著一件寬松的黑色耐克衛衣,看起來身材很好,黑色的頭發很短有些亂,戴著眼鏡。因為側臉輪廓深邃,那人微微側過臉去翻書的動作,讓他瞬間錯覺看見了陳玦。
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手中的筆尖在紙上劃過一道淩亂的線條。
回過神時,顧思意原本專注的狀態完全散了,再一看那男生,正臉完全不像。
他垂下眼,心裡有些空。
自那天約法三章的合同發來之後,他們之間就好像突然豎起了一堵高牆,連最尋常的問候和玩笑都變成了奢侈。
明明以前,他隨便發一句“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嗎!兩只海鷗在打架,你見過海鷗打架嗎哈哈哈……”都能等來陳玦不耐煩又認真回複,問他有沒有圖,可現在……他連“在幹嘛”都發不出去。
顧思意靠在椅背上,眼睫微微顫動,最終緩緩把臉埋進了臂彎裡。
“抱歉,請問你還好嗎?”一個溫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顧思意抬頭看見一個金發男生站在面前。他穿著深藍色高領毛衣,英國人,長相極其俊美,像是從油畫裡走出來的貴族少年。
“我沒事。”顧思意摸了下自己的臉,還好,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