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樂平抱著孩子,滿臉歉意地問我能不能看一下他女兒,他女兒睡著了,飯桌太吵了了。
我說行。畢竟婦道人家看小孩這不信手拈來。
我有一個畜生兒子,總喜歡別人家的小孩。我抱著這小丫頭,仔細看著,這小孩白白淨淨跟湯圓一樣。
我感嘆,小女孩是不一樣,連睡覺都是老老實實地嗦自己手指,不鬧人。
景他女兒也只有在睡覺的時候老實。
我後來才深刻體會到他這話含意。
景樂平替他孩子理了理衣服,說,大姐,那就麻煩你了。
我說不麻煩。
在景樂平走出柴房時我叫住了他,我問他孩子叫什麼,他說叫“蜜兒”就行。
“蜜兒”,光是聽著就甜滋滋的。我以為是蜂蜜的“蜜”,後來才知道是靜謐的“謐”。
他們喝到了很晚,醉倒一片,就都在我們家睡下。景樂平是唯一還保持清醒的人,他醉醺醺地走到我面前,想抱回小孩又收回了手。
他應該是知道自己一身酒氣,便對我說,大姐,那就再麻煩你一晚上了。
我將景謐放在床上,說,不麻煩。
景樂平憨笑著撓頭,我看他向前走了兩步又突然止住腳步,指著門口說那他去睡了。
我只顧忙著手裡的活,沒跟他搭話。我覺得我今天和這個陌生男人說得話有些多了。
等他走後,我才直起腰,望著他的離去方向。我那時想,這人和劉大虎說得一樣,講究真多。
景謐在我房裡睡著,似乎要醒了,我又連忙抱起來哄。我一手託著景謐的屁股,一手拍著景謐的背,她一鬨就老實,我知道這不是我的孩子。我當時還是很開心。
他們要在家裡呆幾天,以後的幾天,劉大虎總是和他們在家裡喝酒,頓頓大魚大肉,家裡開銷不起。
婆婆讓我勸勸,我什麼也不說,心想,我的話什麼時候這麼有分量了。我伺候一家老小,有時還要伺候和我毫不相關的男人,哪有那閑工夫。
我婆婆看我裝死,急了,罵我沒用,就知道長張嘴吃,賺不了錢也不知道替婆家省不了錢。
我還是沉默,比起為自己理論和她大吵大鬧,到時候傳出去我就成了惡媳婦了。更何況她活一天少一天,我懶得跟她計較。
我的日子麻木又匆忙,沒有喘息的餘地。後來,是景樂平給我大口呼吸的勇氣。
劉大虎總帶景樂平到家裡喝酒吃飯,一來二去的,我們也就能說上幾句話了。
景樂平很細心,每次離開前都會買一袋桃酥和手油,說桃酥是給我兒子吃的,這手油是給我的,他說,我每次照顧他們吃喝不容易。
收到手油,我一時間手足無措,我不是嫌棄,是因為自己被看到了,一時間有點不適應。我婆婆也對景這男人會來事兒,做事讓人沒有說頭。
天氣慢慢變冷,手上的裂痕和凍瘡又要出來了。我接過東西,嘴上沒說什麼,心說,這人還真是講究。
劉大虎聽自己老孃誇別人,臉上不,那又什麼用,景樂平老婆還不是跑了。
後來我才知道,景樂平前妻不是跟人跑了,是他前妻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很窮,前妻他爸不願意把女兒嫁給這樣一個前途未蔔的男人,讓兩個人分開。
劉大虎說,景樂平就知道裝模作樣,傲氣得很,認點字就看不起他們。
“德行。”婆婆咂巴著嘴,睨了劉大虎一樣轉過身懶得附和他。
我想,我要是識字我也看不起劉大虎。
稀疏平常的一天,景樂平在家裡吃飯,劉大虎喝酒犯渾,放著一眾人的面打罵我,我早已習慣,死人一般沒有反應。可男人嘛,就是這樣,你越無視他他越變本加厲。
當巴掌要扇在我臉上時,景,大虎,過了啊。
劉大虎滿臉通紅,搖搖晃晃地打出軟綿綿的一拳,他說,我打自己的女人關你什麼事。
劉大虎抓著我的頭發,讓我看著景我挺有本事,什麼時候勾搭上的城裡人。
景樂平沉默不語,在場無一人組織,他們笑得尖銳、大聲,覺得這沒什麼,看笑話一樣。
我哭了,也討厭起景樂平來,討厭他給我帶來麻煩。
最後,景樂平掀了飯桌,與他們大打出手,阻止他打劉大虎的人也捱了他幾拳。
混亂中,我聽到最多的話就是“欺負女人你有什麼本事”和“為了一個女人你居然跟兄弟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