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鑰匙碰撞的聲音響著,劉月梅別開指甲銼,避開自己的手指,對準女兒的脖子紮了下去,一下又一下。脖子處於人體的明顯位置,指甲銼趁手,並不尖銳,不容易弄出傷痕。
這片爛尾樓就住了他們一戶人家,簡直可以用荒涼來形容。沒有高大的綠植遮蓋,付暄頭頂著窗外還未落下去的燦陽,背後站著一具森森白骨。每次,劉月梅想把女兒推下去時,付暄就跪著,窗戶沒有防盜窗,高度只到胸部。她用雙手死死扒著窗戶口,畢竟,劉月梅真的會提起女兒的腳,把她扔下去。
得益於爛尾樓粗糙的建築標準,二樓低於正常高度,摔下去也不會死。稚嫩的雙手抵在水泥做的視窗,蹭出血的傷口好了又破,破了又好,如胎記一般糾纏著她。
成人爆發出的壓倒性力量壓迫在那根脆弱的頸椎骨上,“我對你那麼好!什麼好的都想著你都給你!要不是為了你上學我才不會來到這裡、更不會在這裡買房子!你怎麼還是沒有心!”
“咳......咳嘔!要......媽......”口水順著人中滑到鼻尖,纏綿綿地滴在樓下的水泥地上。
要喘不過氣起來了。
就算母女倆鬧成這樣,付利還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他相信,劉月梅不會把付暄怎麼樣的,兩句打兩下。
小孩子還不能打了?他們小時候可沒這麼矯情。在這個教育理念,他和妻子是一樣的。他想,既然誰打、誰說,承受者都是女兒,那不如讓劉月梅來。直到門外“砰砰乓乓”的敲門聲將付利從床上拽起來,他才捨得從昏暗狹窄的房間裡出來。
付利瞥了一眼母女兩,將上鎖的鐵門開啟。
楊千豔站在門口,烈焰紅唇和角度飛到太陽xue的眼線讓她看上去很不好惹,中分劉海低馬尾,耳垂上掛著誇張的耳環,大領口的花色短袖前還拖著一條金項鏈,看上去沉甸甸的。
見楊千豔頭往裡探,付利擋住她的視線,問:“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哦,”楊千豔正身,“剛才,你們家很吵。”
“小孩皮,被她媽說了兩下就哭天喊地、要死要活的。”付利抱歉似地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屋裡,“跑房間裡把我倆關在外面不讓進,她媽拍門讓她出來吃飯。”
楊千豔:“我們家孩子要睡覺。”
付利:“不吵了,現在。”
楊千豔臨走前說:“這棟樓的隔音不好,鄰裡鄰間的互相理解一下。”
“是是是,都是鄰居。”付利關上門鎖好,目光從地面掃向窗戶口,一覽無餘滿屋子的狼藉,“丟人現眼。”
劉月梅:“你看看她把咱們家弄的!你一天天跟個窩囊廢一樣就知道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這孩子你不教我不教不就廢了嗎!”
付利:“人剛剛才走,你是想讓那片樓的人也知道你們母女倆把咱家搞得雞飛狗跳嗎?”
劉月梅陰惻惻盯著躲自己遠遠的女兒,聲音低沉還帶著商量的口吻:“你跑那牆角幹嘛?你又裝可憐給誰看呢,不知道的以為我虐待你呢。”
付暄雙唇緊閉。
劉月梅:“說話!啞巴啦!?”
付暄:“沒有。”
晚風有一搭沒一搭吹起窗簾,付暄胡亂塞了兩口冷菜剩飯,按部就班地收拾好了餐桌,洗完了碗筷,擦幹淨了地面,回到臥室後關好門。她的房間就一張床,連一張凳子都沒有,拿個塑膠袋鋪在水泥地上也能坐。
付暄坐在地上發呆,淚漬就像滴在水泥地上的菜汁狠狠地扒在臉上,雙眼緊閉皺起帶動臉部其他肌肉,難受得她不得不出去弄把水洗臉。
付暄沒有注意的是,她揹著沉重的書包在家裡進進出出、忙裡忙外,一刻也沒有拿下來過。
付暄抹了把臉又回到房內裡,掏出自己藏的那塊碎鏡片。劉月梅不讓她照鏡子,美其名曰:小小年紀淨捯飭臉不學好,怕給她丟人。
小臺燈的光,在這樣一間狹小簡陋的房間裡總顯得格外刺眼,付暄每次都會被燈光刺的眼睛不舒服,開一會兒就關上,所以她的房間是不常有光的。
付暄拿著塊還沒有她手掌大的鏡子照著,喉嚨上那幾道交疊的壓痕之間還蹭破了塊皮,那是她被劉月梅壓著時伸著脖子來回動彈造成的。她想:“明天能消下去嗎?”
那一小塊鏡子包攬所謂的傷口,付暄摸著壓痕,凹凸不平。
真的一點都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