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到的事,時間這一多就是半年,磨人心。
楊千豔抬頭,一眼望不到頭。她被榨幹的時間、精力、金錢以及最微不足道的情感,全化作鋼筋混凝土鑄成一棟棟高樓大廈。
窗明幾淨,楊千豔上樓,對著玻璃撫摸自己憔悴的臉,倏地注意到發根長出的白發已經很長了。
楊千豔有定期將頭發染黑的習慣,她撥著發絲,想:“已經多少年沒見到冒出來的白發了。”
楊千豔對著玻璃整理儀表,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憔悴,理著理著手頓在半空。
這裡是醫院,進出大門的人行色匆匆,誰會在意自己,在意自己的人現在也看不到了。
楊千豔上樓,看到一個大概五十歲的女人在走廊盡頭躊躇不前,來回張望,側臉的眉眼與景婕有幾分神似。
為了給景婕治病,楊千豔能試的都試了,不乏回到老家尋偏方。楊千豔太陽xue突突直跳,久未閤眼的眼球布滿血絲。
“你是走錯了嗎?”楊千豔好聲好氣地問,孫秀珍被嚇了一跳,她對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沒什麼信任。
楊千豔咬牙切齒,面上依舊和氣:“老姐姐,你是病人家屬嗎?我對這家醫院熟!你有什麼不知道的可以問我。”
孫秀珍貓著身子朝裡望了望,似乎沒轍了,說:“我、我找景婕。”
“為什麼?”楊千豔再次確認,“我的意思是你們是什麼關系,醫院都是有規定的。”
孫秀珍似乎難以啟齒,楊千豔激她:“那老姐姐我先走了,我孩子還在等我去看她。”
“誒——”孫秀珍拉住她,問:“母女!我們是母女!請問她住哪間病房?”
楊千豔說:“走廊盡頭右邊那間就是。”
果然是你。
人一老就不經摔,在孫秀珍離開時,楊千豔一把拽過她,將她推下樓。醫護人員聽到動靜一窩蜂下樓,圍在孫秀珍身旁,勉強將她攙起。
“休想。”
她們其實並沒有見過,楊千豔依舊站得筆直,居高臨下。
“景婕永遠是我的女兒,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你。”
劉知暖閑著沒事來看付暄,發現付暄不在病房,問了一路找到這來,看病房門居然沒關,帶著僥幸心理進來看一眼,要是走錯了道個歉溜之大吉。
沒想到她一進來就看到付暄蹲在地上,對著一個陌生人眼淚直流,頓時火冒三丈。她一把薅起付暄,“你在這幹什麼呢?!”
“這樣哭你會感染的!不許哭!”劉知暖拽起付暄,逼著她仰頭,付暄呼吸不過來,猛地嗆了一聲。
景婕眉間動了動,她的睡眠質量變得很差,一點小動靜都能將她吵醒。
劉知暖的聲音景婕確定自己沒聽過,她轉動輪椅,“是走錯了嗎?”
劉知暖將紙巾貼在付暄的眼眶邊緣,眼淚瞬間浸濕紙巾,劉知暖回頭看了一眼景婕,只一眼,便覺得這人是吊著一口氣活。
劉知暖幾個月前見到的景婕還沒有虛弱成這個樣子,拽著付暄:“對不起,我們走錯了,實在抱歉,我們這就離開。”
付暄滿臉通紅,不停地咳嗽,將手搭在劉知暖手腕上,緊緊抓住,不停搖晃,卻不說只言片語,獨留劉知暖著急。
劉知暖實在不懂付暄實在鬧哪出,吼道:“付暄,你是沒瞎夠嗎!”
景婕軟綿綿的身體突然抽搐,一口氣堵在心口,惡寒順著脊背蔓延全身,倉皇轉身,握著輪椅的指尖發白,“趕緊滾。”
付暄一把甩開劉知暖,劉知暖也愣住了。
她沖到景婕面前,雙手捧著景婕的臉,景婕始終不願意抬眼看她,“你說你不是她,你快說!”
向來是好聲好氣、被視為沒有脾氣的人,此刻崩潰大喊。
“都來了。”
正午的陽光穿透玻璃,刺眼醒目,楊千豔打破沉寂,她審視一地雞毛。劉知暖什麼都不知道,橫在三人中間。
該說不說,楊千豔這些年保養得很好,皮肉沒松,和年輕時相差無幾。她一步步朝付暄走去,有些東西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