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初中最後一次參加競賽,這支筆就突然出現,為他贏得了通往高中的機會與獎學金。
那次競賽開始前,裴子騫在廁所抽完人生中第一根煙,出去前洗了很久的手指想要去除煙味。回到競賽教室外,電子物品檢查已經排起長隊。拿著二次簽字表的老師從前至後一個一個核對身份證,初犯禁忌的他便緊張身上是否有煙味,不時聞一下袖口和衣領,整個人看起來緊繃又慌亂。
忽然,後背被戳了戳。
裴子騫回頭,與身後的男生對上視線。
對方與他差不多高,穿了一件淺藍色的短袖,頭發蓬鬆得像剛剛吹幹。很幹淨,與狼狽的他剛剛相反。
對方輕聲發問:“你很緊張嗎?”
裴子騫沒有說話。
對方卻沒有要停止對話的意思。他的眼睛很大,清透的玻璃棕,盯著他,好像非要等到一個回答。
片刻後,裴子騫終於說:“還好。”
對方就笑了下。那臥蠶漂亮極了,裴子騫注意到他左眼上方有一顆很淺的小痣,剛好在眼皮褶皺,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出現,他還沒有見過人有這樣的痣,不由多看了幾眼。
直到手中被塞了一個東西。
裴子騫回神攤開手,一根藍色的筆,還有一條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似乎裝著液體。
“是漱口水。”對方說。
裴子騫抬眼看他。
似乎意識到可能會誤會,對方說:“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這個是薄荷味的,很提神,我同桌給的,或許可以緩解一下你的緊張。”
裴子騫張了張唇,捏緊漱口水,輕聲說了句謝謝。
“然後還有這支筆。”對方接著說:“剛剛你把手背在後面的時候,我看到你的生日了,先說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看你隱私,但是哦,你是天蠍座。”
裴子騫就看見他的眼睛笑得彎彎,淺粉色的薄唇輕輕啟合,說出他從不相信的那套論斷:“天蠍座今天的幸運色是藍色,其實我也不信這些,不過這個競賽好像很難,現在拜一拜求老天爺爺保佑肯定來不及了,但總歸不會壞的。”
說這個話時,他的眼神好像落在裴子騫的肩膀上,帶著探究與好奇。
裴子騫覺得他應該是在看自己的頭發。
未來得及多說什麼,核對身份證的老師就已經走到面前。
簽字、入場。裴子騫將漱口水塞到褲兜裡,沒有用,但還是鬼使神差放下自己帶來的筆,換成那支藍色的圓珠筆。
出墨很順滑,有好幾道題都是他最擅長的解法。
交卷後走出門,裴子騫在考場外等了許久。他想要將筆歸還,但直到正午,太陽變得毒辣,他也沒有再見到那個身影。靠在圍欄邊,他拆開那袋漱口水灌進嘴裡,口.腔黏膜一瞬間得到劇烈沖.擊,彷彿清涼的絮絲順著面板融入血管彙入心間。
莫名的,裴子騫覺得日光很溫暖。即使今早下雨,雨過亦能是天晴。
晴藍之下,藍色小鳥撲打了幾下翅膀,忽地振翅飛向空中。
記憶轉回收線,裴子騫看向遠處,輕聲與卞皎說:“你沒說錯。”
卞皎注意力凝聚在鳥身上,不輕不重發出一個疑問的嗯。
裴子騫沒有繼續說話。
卞皎也沒有繼續問,因為他正指向前面低聲輕呼:
“它飛過來了!”
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小鳥飛來。
淡藍色羽毛從面前輕巧掠過,折射出五彩的繽紛。接著又忽而折返,更改方向,毫不猶疑地朝著雪山的方向飛去。
它或許會經過無數的人群與建築,拍打翅膀,半個歐洲在羽翼之下旋轉流動。飛過慕尼黑,飛過阿爾卑斯雪山;飛過金湖,飛過首都。
飛過一切的美好與不堪,最後停留在相愛之人窗前——
於日落後的藍調時刻,終於收攏一生的羽翼。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