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有關系嗎?”
立時鄭懷遠就把車剎到路邊。
卞皎被安全帶繃了一緊,瞪大眼睛,顯然是是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一句多麼大逆不道的話。他恨不得扇自己的嘴一下,再去扇那裴子騫的嘴一下。
“作業……”現下他只能認錯,“作業就在兜裡呢。”
鄭懷遠問:“哪個兜裡?”
“褲兜。”
鄭懷遠聞言,居然思索了一下,然後還真信了一般打量一轉卞皎的校褲,覺得神奇。
“能裝下?”他重新啟動車。
還得是卞皎最後聰明才智緊急上線,謊稱大部分作業都在老師建的班群裡,以線上文件方式要自己列印才勉強矇混過關。但實際上,他連班群都沒加。
其實他和鄭懷遠的相處方式一向這樣。一個是對老父親說謊毫不臉紅的小孩,一個是對小孩的說謊看破不戳破的老父親,某些時候這兩種處境甚至可以對調,但僅僅存在於某些時候。
至少在十六歲這一年,卞皎還只是一個要考慮如何圓回上一個謊的小少年。在他的世界裡,如果因為說謊而丟掉歐洲行的機會,等同於塌了天。
於是這天夜晚卞皎換下校服,穿上淺藍色睡衣,躺在床上抱著枕頭出神。
原本他是在思考明天怎麼對付鄭懷遠的作業督查,一閉上眼睛,卻就又無端想起環校公路上,那個身影頭頂上的幾粒花瓣,彷彿還有桂花花香縈繞鼻間。
迷迷糊糊間,他聽見客廳門響,應該是鄭懷遠又出門去參加不知道和誰一起的應酬。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晚,卞皎夢見自己回到學校裡,和裴子騫對面站著。
這一次他依舊“你”了很久,但最後沒說那句“你居然抽煙”,也沒有如回家時在車上想的去扇對方的臉頰一下,抑或是更重地像電視機裡所謂的男人一樣給上一拳。
他僅僅是在那陣風吹過後,慢慢走上前,然後輕輕伸出手,取掉了裴子騫頭發上的那幾點米黃色的桂花花瓣。
“我今天才知道,”他說,“原來桂花花瓣,是圓的。”
第二天早,卞皎是被鄭懷遠叫醒的。
他有起床氣,看了眼時間竟才上午八點,立馬閉上眼睛用被子捂住耳朵。
鄭懷遠說小祖宗你連早飯也不吃了?說完一陣塑膠袋響,有碗被放在書桌上的聲音。
是卞皎最愛吃的粉。
半晌後床上那個小祖宗才終於掀開被子。他直直瞪著天花板好一會兒,然後坐起來質問站在門邊的鄭懷遠,整個人氣鼓鼓的像河豚:“你是起床後才去外面買的,還是昨晚出去到現在才回來?”
不需要回答,鄭懷遠穿戴整齊但卻滿臉睏意,答案顯然是後者。
然鄭懷遠也只嘖了一聲,根本也沒準備給答案:“小屁孩快起床吃飯,問這麼多幹什麼。”他轉身要帶上門,走一半又退回來說:“對了,九點家教要來。”
卞皎的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也許是尚在回憶昨夜的夢境,這時氣已自動消了一半。頂著一頭雞窩發正下床穿拖鞋,他聞言抬頭:“真有家教啊?”
“對啊,”鄭懷遠說,“這不是助力你買馬嗎?進步一百名就能有,不想要了?”
卞皎聞言沉默。掙紮一下,他說:“我就不能上網課嗎?”
“免談,”鄭懷遠一揮手,滿臉帶著驕傲的邀功,“爸給你找的可是c9高材生,專補物理,課時費五百一小時,一節課就是一千,網課哪能跟這個比。”
卞皎看著鄭懷遠那副樣子,好像那個傳說中的c9高材生才是他孩子一樣的自豪,頓時心裡煩得不行。
“男的女的?”他問。
“女孩。”鄭懷遠說。
卞皎已經到桌前拿起筷子,直接夾起一口粉,熱氣騰在他白淨的臉上:“那你不怕我早戀啊?”
鄭懷遠笑了下,把這個小兒子盯著。只見那頭頂的呆毛既稍息又立正,不管橫看豎看都覺得惹人愛,稀罕得不行。
就這小模樣,還早戀呢,只有被人吃幹抹淨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