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人影愈發稀落,蘭齡耳尖動了動,沒回頭,只是低聲問:“誰?”
有衣物摩擦聲,但沒見人,蘭齡腳下忽然一沉,一個煞白的影子忽然不知從哪撲了過來,哭得彷彿死了親爹:“蘭公子!求蘭公子救我!”
那人身材瘦小,身著和蘭齡一樣的見習弟子袍,腰背瘦削佝僂,彷彿從沒有支起來過。
蘭齡腳背一熱,這才發現這弟子竟毫無骨氣地將臉貼在了自己靴上。
蘭齡頭發都立起來了,彎腰去扶他:“做什麼,快起來!”
那人忽然伸出慘白的手,把一個紙包塞進蘭齡手裡,蘭齡低頭一看,竟是藥室弟子不願給自己的藥品。
蘭齡怔然抬眼,這才發現此人面容古怪,五官倒清秀,只是從瞳孔到睫毛都是不正常的慘白,面板也比常人煞白許多,在黑夜裡像一縷煙魂。
不認識,從未見過。
柳玉危畏縮著抱著蘭齡的腿哀求:“求師兄救我。”
蘭齡連忙扶他,誰料柳玉危抱腿的手收得更緊,把滿是淚的臉埋在了蘭齡靴子上,抖如糠篩:“師兄,求您幫我透過劍術考核。您我須留在十四州派,我身有頑疾孤星入命,離開門派的庇護會被野鬼分食的。求您了師兄,讓我做什麼都行,就當是救了條狗,誰敢說您一句不好,我第一個上去咬他。”
蘭齡被他抱得渾身發毛,忙道:“你先起來,好好說話。”
柳玉危毫無底線地磕起頭,始終帶著畏懼的眼睛裡爆發出可怕的求生欲:“師兄,我可以交換,師兄您的藥術不好,您明日和我搭檔,我保證您能透過藥術考核,只求您指導我的劍術,師兄!”
柳玉危瘋狂地想;同樣是劍術墊底,蘭齡這個賤人能突然進步,一定有特殊的方法,我的藥術出眾,只要能透過劍術考核,就一定能留在十四洲派。
蘭齡心中有些動容,他是個聽不得別人求助的人,即使柳玉危不說藥術考核的事,蘭齡也會幫他。
不過,倘若真的有辦法透過藥術考核,蘭齡也是很願意接受的,只是......
蘭齡為難道:“我願意幫你。只是,你如果幫我在藥術考核作弊,不合規矩。”
柳玉危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不不不,不是作弊。藥術考核本就是兩人一組,只要把藥制好便可,絕不算是作弊!”
一刻鐘後,蘭齡循著柳玉危指的路找到了厲驚春的房間,遠遠的,就看見厲驚春孤身站在河邊,手中拿著一本藥典,借燈光細讀。
未入門的弟子統一熄燈,厲驚春清苦,沒有太多錢向庫房買蠟,便只能忍著寒風掃過傷口的疼痛在外面讀,他一貫很勤勉。
看見蘭齡走近,厲驚春合起書本,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他還是討厭我,蘭齡眼神暗淡了些,小心地抱著藥快步跟上,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不管厲驚春往哪裡走,蘭齡就跟在一步之後。
夜晚湖邊風過,蘭齡身上淡淡的蘭花香隨風在厲驚春鼻尖縈繞,香味提示著厲驚春蘭齡對自己做過的事,讓他心中滋生出酸澀的委屈。
蘭齡修為如何、天分如何、是否勤奮,他原本都是不在意的。
蘭家主和蘭夫人本就是買他沖喜,不能直接害死,便想讓他累死最好,小小的厲驚春每天起的比雞早,幹活和成年家奴一樣多,蘭家人人都能欺負他,只有蘭齡受蘭家主管束從不允許與厲驚春見面。
原本他也想過,蘭宅被屠後便一筆勾銷了,他會保護無法獨自生活的蘭齡,即使並不喜歡,他也會很珍惜這個不傷害自己的人。
所以蘭齡一說軟話他就會原諒,直到蘭齡第十七次打醒他那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厲驚春心尖有些發顫,不想理會蘭齡,就在這時,蘭齡輕輕的聲音傳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