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堪稱石破天驚,登時如鯨息龍卷, 投山填海一般, 在大洋的最中心激起千朵白浪。
要知道, 人們對於玄武的一切認知,包括他的強大, 關於他的狂妄,對於他的冷酷和睥睨,都至少是建立在他作為四象之一, 天生異種的份兒上。
然而如今董雙玉居然說玄武不是玄武, 只是借用了“玄武”這個身份?
那他會是誰?能強大到將四象取而代之, 他究竟會是什麼?
還有,這個董雙玉, 不是上次妖族進軍時的主帥嗎?
要知道, 僅僅在一個時辰前, 他也是出了名的聯盟叛徒, 當初拜在白虎座下時,口口聲聲說玄武和自己有殺父之仇, 結果一轉頭就成了為虎作倀的玄武走狗。
可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 鴟吻反水了嗎?
一時之間, 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太夠用。
這回隔著兩層界膜和水鏡, 人族修士終於可以任意嘩然, 不必忌憚玄武投來的目光了。
玄武不是玄武?
這問題當然同樣地映在洛九江和寒千嶺的腦海之中。
在聽到董雙玉平靜的結論之後,玄武的道之虛影便放開了代表著輪回道的日晷,洛九江抓緊這喘息的片刻機會, 與回過龍吻的寒千嶺遙遙對望。
他們四目相對,只消一個眼神,目光裡就透出了一般模樣的瞭然。
當年死地紛飛的冷雪,刺骨的朔風之中,因疲累緩緩昏睡過去的封雪曾在躺下前告訴了洛九江一句警告。
或者說,她託付了洛九江一個她自己也看不太明白的轉告。
她說,當心霸下。
眾所周知,霸下身形如龜,口生利齒,性好負重,有關它的訊息,已經從三千世界中消失了許久。
這個寶貴的訊息來自於花碧月幾近於無的記憶,而花碧月的訊息無疑又是自饕餮處得來。
失蹤的霸下究竟在哪兒,洛九江現在知道了。
他也知道為什麼饕餮會察覺到窮奇有異,因此緊跟窮奇回了銷魂界,接下來近乎死皮賴臉地追去了朱雀界佔便宜。
很明顯的,不知道饕餮以什麼方式先一步察覺了玄武就是霸下的秘密。因為有前車之鑒在先,他才懷疑從窮奇那裡能得到朱雀的好處,
九族謀奪四象的故事,在這世上早已不是第一回 。
剛剛戰意正足的玄武已經漠然靜止,他垂著眼睛看向地面上的董雙玉。此時洛九江三人已經飛得足夠高,從這個高度往下俯視,人形看起來甚至有點嬌小。
玄武發問,聲音裡已經沒有了曾經的饒有興致。他冷淡地問道:“那依你所見,我是誰呢?”
董雙玉向空中的玄武施了半禮,當面指名了種族道:“霸下大人。”
“……”
被揭穿身份的霸下久久不語,倒是董雙玉彷彿沒察覺自己死到臨頭一般,仍然無畏懼地抬眼沖著他笑。
“有關玄武為何要剝出自己的靈蛇,一向是三千世界中的一大未解之謎。但只要願意接受大人的真身並不是玄武,這問題就有了答案,是不是?”
玄武垂著眼睛看著他,目光寒冷如冰。
期間洛九江和寒千嶺覷得一個空門,搶身直上,卻被霸下一掌發力猛地推開。
他連頭都不願意像洛九江的方向轉,只是死死地盯緊了董雙玉。一般人在他的這種目光之下恐怕早就昏厥過去,然而董雙玉竟然還能自若如常地對他微笑。
“你說得很對。”霸下冷冷道,“可本尊只想知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除了研究人類之外,我偶爾也會梳理四象九族的命運。”董雙玉輕描淡寫道,“霸下消失得實在太過不明不白了。”
“當然。大人您留下的破綻也實在不少?是因為覺得已經過去萬年,曾經的歷史都已經湮滅於舊回憶,再不會有人把您當面揭穿?”董雙玉笑著問出這些話,彷彿只是單純的好奇。
霸下眨了眨眼,似乎想通了什麼他一直沒發現的東西。
“你現在開始說‘四象九族’。”
“是。”董雙玉毫不遲疑地點頭,“從前我在大人面前,始終都只說‘九族四象’——這可不是三千世界裡的排列習慣,也不是我一個階下囚和‘玄武’相處時該有的禮貌,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