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想得到,洛九江會在架子鼓聲裡引吭高歌一曲滿江紅。
怎麼說呢, 架子鼓這種叮叮咣咣的敲擊樂器, 喧鬧又熱鬧, 燃起來的時候會很燃,狂野起來的時候甚至可以敲打出某種燥熱的色氣。
就這種音樂, 可以唱搖滾,可以唱rap,再不濟腦迴路歪一點, 唱個威風堂堂大家也都能接受, 但要說你他媽唱一首滿江紅……
眾人呆若木雞, 眾人不能接受,眾人心中瘋狂地閃過一個念頭:敲了一首咚咚鏘來哐裡個啷的“怒發沖冠憑欄處”?你怎麼就這麼能啊!
有本事你怎麼不去用嗚嗚祖拉演奏好漢歌呢?!
洛九江對此接受相當良好, 畢竟他對現代社會的音樂作品一概不熟, 目前為止最熟的音效、也是跟現代音樂最沾邊的東西, 居然還是王者農藥的“全軍出擊”和“大殺特殺”。
不然呢?不然讓他唱什麼?清哼植物大戰僵屍的背景音, 然後來一首口技的豌豆啪啪聲嗎?
還是不要了吧。
滿江紅這闕詞算不上長,洛九江很快就把它演唱完畢。他手腕一抖, 把鼓棒重新丟進演奏的小哥懷裡, 泰然自若地走過一眾僵硬不能語的人群, 對著那位推來了一車白酒的家夥攤了攤手。
“怎麼樣, 還可以吧?”洛九江微笑道。
人群就像是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如同熱油入水一般地沸騰起來了。
有人被他連續三段的音樂震撼了靈魂,掩面退回了棋牌室,也有人熱絡地湊上來想要搭話, 問問洛九江這幾手都是從哪兒練的,更有人急急忙忙地從樓上奔下來,推搡開外面的人,強硬地擠進人圈裡。
擠進來的人是鄭舒。
他是真沒想到自己就上趟樓的工夫,洛九江就能把全場人的視線吸引到他自己身上——他是個時空旅行者誒!真不怕被解剖?而且就算這位大神不被解剖,一旦被逼急了把別人解剖也不好啊。
“幹什麼呢?”鄭舒擺出一副不耐煩的面孔罵罵咧咧道,“都圍著幹什麼啊,這洛哥,我朋友,你們看耍猴戲呢——還有這一車酒,你們之前都不知道攔一下子?現在有你們的事了?”
他劈頭蓋臉地痛罵了吃瓜群眾一陣,眾人也飛回給他無數聲呸和中指。最後人群總算零零散散地散開,鄭舒說話說得有點渴,順手抄起推車上的高腳杯喝了一口,嘴角抽搐地發現水晶杯裡的酒是二鍋頭。
鄭舒:“……”
行吧,大俗即大雅,大土是大福。他這個蓋了“隨便吧”的朋友,把中西結合做的還挺徹底的。
洛九江也隨便端起一杯來喝了一口。
“杯子很好看。”他誇獎道。
這句話又博得了幾個還在他身邊沒有離開的圍觀人士的異樣眼神。
有些人悄悄把目光投向洛九江持杯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手掌不厚不薄,但是指腹指根都結著一層明顯的繭子,就更讓人看不出來路。
不認識最普通的高腳杯,但是談吐從容自在,絕非沒見過世面的人物;手上有一層現代人基本不會有的明顯繭子,但是面板光滑緊致,不粗鈍也沒有疤痕,顯然不是幹粗活得來的。
然而他手掌上的痕跡,又不是槍繭。
來路成謎,是個練家子。幾個人悄悄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鄭舒絕望地給他圓場:“大神你太愛說笑了,你什麼場面沒見過啊。”
洛九江笑了笑,順著他的臺階往下走:“只是開個玩笑嘛。”
他這雙手手握過刀,持過劍,掌心裡託舉過價值連城的明珠。捏著高腳杯的那兩根指頭,曾經夾著一片幽藍而澄澈的龍鱗,亦在無數不凡的名貴珍寶間流連過。
他什麼世面都見過,怎樣的派頭都值得,但即便擁有無數奇珍異寶,依舊不妨礙他喜歡這個小小的、普通的、廉價又量産的高腳玻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