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神識掃過這兩人劃在地上的陣法線條,和細細埋線上條深處的藥粉,就知道事情並沒有那樣簡單。
偶爾幾句飽含資訊量的對話,還都掩蓋在了他們針鋒相對的譏諷之間。
這兩人的對話堪稱陰陽怪氣、鋒芒暗藏,但洛九江最關心的還不是他們言語裡的機鋒:這個第八宗子,究竟是個何方神聖?
之前他在白虎主面前丟臉之事就不說了,後來白鶴洲請來了靜慈大師之後,居然還是他負責招待。而今招待靜慈大師的光鮮差職外,對會場下什麼手腳這種重要的心腹工作,居然也交託給他。
洛九江直覺性地感覺不太對勁。
那兩個人的聲音由遠及近,盡管已經特意用神識遮掩,瞞住了在場零零散散的弟子,然而在洛九江和寒千嶺更為強悍的神識之下,卻是被一覽無餘。
他們兩人顯然都深知白虎主三日後的打算,因此雖然互相看不順眼,但用詞卻都相當謹慎。從字句間摳出的資訊不多,可是其中代表的含義卻太驚人了。
聽他們的意思——如果洛九江沒有猜錯,白虎主今天所做的這番佈置,是想擒下在場的所有人。
搞什麼?!
洛九江有點震驚地和寒千嶺對視一眼,覺得白鶴洲簡直是發了瘋。
如果說白虎主一直以來頗為惡心人的作為,雖然顯得小家子氣又卑鄙無恥,但是總在洛九江的理解範圍之內,那他現在的作為簡直就不可理喻。
洛九江能看出來,白鶴洲意圖控制所有世界,取代如今臭名遠揚的玄武,以一種更和緩,更軟刀子磨人的方式成為三千世界的主宰。
可以,能夠理解,人之常情,雖然手段太為人不齒,但也頂多算是喝下一劑慢性毒藥,而且沒準也有很小的機率能夠成功。
然而現在,聽那兩個人的意思,白鶴洲竟然試圖把因為信任他的威望,這才向他聚攏靠近的所有界主一網打盡……他是想自己給自己打個棺材,然後就這麼跳進去?
別的不說,憑他現在的修為和底氣,被公推成為盟主什麼還好說,然而一口吞下三千世界,饕餮也沒有這麼大的嘴啊!
這一著何止損人,而且還相當的不利己,哪怕現在就把白虎宗主這個位置上的人換成一個失心瘋的倪魁,這種事恐怕也做不出來。
那麼,其中必然就有內情,只是暫時還不為外人知而已。
洛九江耐下性子來繼續聽假山另一頭的動靜。這兩人花了半天的時間,給整個會場都做好了手腳,然後撂下最後幾句狠話,一個朝左一個向右,終於就此分道揚鑣。
既然他們走了,洛九江也就把神識往整個廣場上更深地探了過去,發現在遍佈廣場的陣法上,幾乎每一個陣眼都恰到好處地被多添了幾筆。
在那幾筆後加得陣法底下,各自埋著一包藥粉。
“這是做什麼的?”洛九江傳音問寒千嶺道。
寒千嶺傳承記憶的大頭不在陣法丹藥方面,但他畢竟做了一段時間界主,因此對某些壓箱底的手段還算有點見識。
“陣法、藥物以及席上的合香、食物重重疊加,每一層都可用作暗殺和控制。”寒千嶺大概估量了藥粉的用量,不由得眉頭微皺,顯然也對此相當不解:“白鶴州想要所有人死?”
事態愈發詭異而撲朔迷離,洛九江和寒千嶺對視一眼,下意識道:“白鶴州……還是白鶴州嗎?”
“應該是。昨天他現出自己的白虎原型,當眾與人定了心魔誓。如果他出了意外,被逼立下心魔誓的各位界主也應該有所感知才是。”
“那……”
洛九江剛想說點什麼,不遠處又有人聲漸進,這回卻是另一個宗子去而折返。
他剛剛與第八宗子針鋒相對時簡直像個炸藥包,語氣神態無一處不暴躁沖動,如今卻換了一副沉靜冷淡的面容,顯然是個心機十足之輩。
他重新把滿場陣眼下的藥粉挖出來一半,對於陣法上動過的手腳倒是沒有改動。
離開之前,洛九江和寒千嶺都聽清了他一聲低沉的冷笑,顯然是隔空對於那位第八宗子的評判:“宗主從來對你不薄……呵,吃裡扒外的東西。”
他匆匆離去,這回是真的走了。
“嘖,走吧。”洛九江終於從假山邊緣探出頭來,他和寒千嶺一起離開廣場,路上傳音問道:“你說三日後的宴會上,究竟有幾股勢力插手?”
“水混才好摸魚。”寒千嶺簡潔道。
“白鶴州啊白鶴州,我原本沒想現在就動手殺他……但他偏偏千方百計地主動告訴我,現在就是他去死的最好時候。”洛九江感嘆了一句,“謝兄想必會很開心吧。”
“嗯。”寒千嶺照例不否定洛九江的提議,他只是說道,“我們佈置一下。”
積鬱多時的殺機終於有了一條傾瀉的通道。
只待三日之後,圖窮而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