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殘斜斜倚在窗框之上,面上稍稍含著一縷笑意, 看起來彷彿有幾分少年時的風流。
他說到回來了的時候, 狹長鋒利的眉目都舒展開來, 不自覺地悠悠吐出一股長氣,像是一隻突然被放開了後頸, 於是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的流浪貓咪。
封雪便忍不住笑起來。
她沒問謝春殘大仇是否得報,也不問謝春殘瘦成這樣,這些年是不是吃了不少的苦頭。欲蓋彌彰般地, 她不提謝春殘, 反而把話題轉向了洛九江。
“看起來, 九江還真得換一個七星連珠的連套院子。”
“嗯?”謝春殘吐出一個疑問的單字,他自然對於洛九江之前的修羅場舊故事一無所知, 因此疑惑一下也就轉開了注意力。
他把右手伸進懷裡, 掏出一把桃紅淡粉的繡花發帶來地給封雪, 做出一副滿不在乎地模樣, 沖著小刃的方向努了努嘴,輕飄飄道:“當年的諾言, 我可遵守了啊。”
昔年踩在門檻上和封雪道別的時候, 他曾說過再見面時會給小刃買花戴。
這麼多年過去, 連封雪一見那把發帶都不由一愣, 小刃更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然而謝春殘居然還記得。
他猶然記得那句近乎臨行前為了脫身的戲言。
發帶足足攢了一把,大概能有二十來條。封雪小心翼翼地把它接過去在掌心裡抿開,只見這些發帶從左到右由淺粉到濃紅, 被謝春殘照著顏色深淺依次擺開。
發帶上面的刺繡手法風格各異,或繡燕子,或刺波紋,只有美麗才是其中不變的主題。
“……死地裡一樣稱兄道弟,怎麼九江審美上就不能跟你學學。”封雪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謝春殘側耳一聽,簡直都要笑嗆了:“九江?他那個不解風情的程度,他不行的。”
封雪也笑了。她低頭珍惜地撫了撫這一把發帶,每條發帶的風格都不甚相同,顯然不是在一個世界裡隨手湊齊的。
她幾乎能夠想象到,謝春殘是怎麼獨身一人,漂泊在外顛沛流離。也許在某一個稍微放鬆的瞬間,或者手掌還掩著胸口的新傷,他稍一轉眼,目光就先落在某一樣女子飾品上。
老闆看他拿出靈石,就熱情主動地給他包好,又殷勤地問是不是送給戀人。
謝春殘會怎麼回答呢?他這人但凡扯到黃腔的地方就不太正經,可不知道是不是家教的原因,有時候居然古板的很。他否認的時候是會驚悚地往後一跳,還是窘迫到耳根發紅?他會不會跟那個老闆解釋,說不是要送給道侶愛人,只是贈給一位共生死過的朋友。
因為他許諾過的。
這些年裡不知道他東奔西跑了多少世界,連這一把頭繩都攢出了色譜。
封雪沖小刃招了招手,小刃就乖乖地走過來低下頭,讓封雪把那一把發帶在自己頭發上比劃。
謝春殘就在窗外滿意地欣賞著,非常欣慰地評價道:“小刃長大了啊。”
要是照往常的風格,小刃這時候早該跳起來拿劍刺他了,沒想到如今居然還忍得住。
“小刃已經好了,只是還不愛說話而已。”封雪一提到這個話題,眼睛就忍不住亮起來。
“是嗎?”謝春殘挑了挑眉,忍不住把上身朝著窗子裡面的方向傾了傾,“看來我這些年錯過不少啊。”
他一個簡單動作,卻換來封雪一聲倒抽冷氣的驚呼。謝春殘皺眉低頭,只見封雪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的左臂。
之前他都倚著一邊窗框,只在封雪面前露出半面身子。如今動作幅度稍微大了一點,結果就露了相。
“你……謝春殘,你怎麼回事?是誰!”封雪驚怒交加到騰地站起身來,就連那一把發帶都失手從她指縫裡飄出,像是一蓬粉紅色的雨。
謝春殘失笑:“你怎麼跟九江一個反應。”
“什麼時候?到底是誰?!”
“沒多久,我自己動的手。”謝春殘懶洋洋道,“差不多得了,大小姐。可不用跟我顯擺你長了眼睛。”
死地裡充滿了諷刺意味的舊稱呼這時候被他念出來,居然顯得有幾分搞笑和辛辣。封雪一怔之間,小刃已經唰一聲下意識地拔了劍。
謝春殘大笑起來。
“行了,你們兩個,還是一個風味。”
他舉起那條殘肢來,毫不避諱地伸了個懶腰,胳膊肘往橫裡敲了窗框幾下,主動問道:“我過來叫你們一起吃飯的。去不去九江那兒吃火鍋?我來時路上買了今年新下的春韭花,蘸上肥羊吃簡直絕了。”
封雪氣不打一處來,急道:“誰還有心情吃飯……”
謝春殘聳肩攤手,相當不給面子:“不吃算了。”
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