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並無和大乘級別的異種界主的對戰經驗,沒料到窮奇竟然會身化兩體前後夾擊, 因此才吃了一個大虧。
但在他眼底倒映著的, 也有窮奇這個九族異種預料不到, 也看不到的東西。
那是死氣。
窮奇的欲情一道,講究的是縱情極情。但他生性殘忍, 平生又素來不把人類和爐鼎看做和自己等同的存在,因此每次春情宴都要搞得鮮血淋漓,橫屍滿殿。
正因如此, 這間大殿裡所聚集的怨情死氣才會這樣濃重, 那暗粉色的死氣和大殿四角所焚的香料混合在一起, 即使已經濃厚到凝之如雲,也沒能被任何人發覺。
不但如此, 窮奇千年來一直固定把這件大殿作為春情宴的享樂之所, 殿外連布三十餘個鎮山河級別的大陣, 多半都是用來封鎖殿內環境的。
他此舉本來是為了助他修煉的欲情之氣不要外洩, 卻陰差陽錯地也鎖住這哀哀死氣。
於是,洛九江如今手中所持的這柄死氣刀, 嚴格說來甚至有窮奇自己的一份功勞。
普通凡人最多不過為旁人作嫁, 然而窮奇也真配得上他九族異種、一界至尊的身份, 一出手來就是擼起袖子給自己釘了副棺材。
眼下那翻卷的髒粉色死氣已經充盈滿殿, 時時咆哮如沸, 每一段死氣都直指窮奇,每一縷死氣的源頭也都牽系在窮奇身上。
有關這一幕,窮奇自己無知無覺, 然而落在洛九江眼底,就好像窮奇已經給自己穿了一身壽衣。
可笑窮奇仍舊指著洛九江叫囂,顯然已經不把重傷在身的洛九江放在心上:“行啊,初生牛犢不怕虎,你還真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要是你安生跪著,本尊倒還能讓你多活一時半刻……呵呵,現在嗎。”
洛九江哂然,他屈起手指,在自己這把特殊的死氣之刀上一彈。刀身輕薄,卻被他彈出極沉悶的一聲,像是一聲拖長的呻吟和哀鳴,如泣如訴。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洛九江的聲音還是發嘶帶啞,但那口中氣已經在不為人知的時候暗暗補足。他嘲諷道:“你該腦子醒醒清楚。是我遠道迢迢過來殺你,按照先來後到的規矩,你得先死一回,才輪到你跟我叫囂。”
洛九江口裡說的都是一派歪理,胡攪蠻纏到幾乎沒法聽。不過跟窮奇這種格外畜生的東西好好講理——他也配聽嗎?
窮奇平生好歡宴、好熱鬧、好驕奢、好旁人的吹捧誇贊。他是個喜好非常容易摸透的人,因此激怒他也非常的容易。
洛九江之所以一現身就讓窮奇看不順眼,正是因為洛九江身上一點也沒有畏懼、懼怕、敬服的意思。
這小子甚至死到臨頭了,仍然敢和自己叫板!窮奇看著洛九江,只覺如鯁在喉,他想不通一個元嬰何以能這麼囂張。論輩分論修為,哪有這人說話的餘地?
窮奇甚至有種感覺,就是即便洛九江下一刻躺在地上垂垂將死矣,那最後一個動作仍是要狠狠一口呸在自己的臉上的!
這小子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頑固不化。銷魂界的香風美人不能打動他,拳頭和力量亦不能使他屈服。
所以要讓他閉嘴,就只有讓他死。
窮奇手掌暴漲成爪,呼嘯著沖洛九江一掌拍下。
這是異種們通常的習慣,他們自己的面板指爪就堅硬銳利地勝過世上大多數的法器,因此多半都不用什麼兵刃。
洛九江冷笑揚刀,刀鋒裡灌滿了道源陰力,把他周圍死氣聚集到近乎具象化。他那把刀被靈氣注滿,本該呈現出半透明的色澤。然而由於死氣的緣故,刀鋒邊緣之處粘稠如醬,像極了長長一道幹涸的陳年血跡。
那顏色實在太過滲人,窮奇看了這黑紅的刀刃邊緣一眼,突然無端地心頭一跳!
兩人交鋒瞬間,在場諸人都聽得一聲“嘶啦”,如果說冬日的熱水澆到冰雪上會發出類似聲音,那麼眼下被所有人耳聞的聲音,便不亞於熾熱亮紅的鐵水被潑到千年玄冰之上。
在這讓人牙根發酸的嘶啦聲中,窮奇似惱似痛地大叫一聲。他那本該金鐵不入的肩頭此時皮肉翻卷,傷口發燙又麻木,似是針紮,如同炙烤,與此同時好像還有什麼正在往他的血肉裡鑽。
洛九江將左掌湊近自己唇邊,不做聲地舔過自己掌心一道新鮮血跡,那是抵禦窮奇攻勢時劃破的口子。
窮奇驚疑不定道:“你這歪門邪道的小子,你下了蠱,抹了毒?”
蒼蠅總是想不明白,他們之所以會被拍死,都是因為他們嗡嗡叫得太囂張——死全是自己作的。
洛九江冷哼一聲,甚至不屑答他。他手腕輕甩一下,那暗粉色的長刀刀身也就隨他手勢輕輕一震,彷彿正在應和。
剛剛這把刀身飲了窮奇鮮血一口,正是意最莽撞而殺心最烈的時刻。倘若掌刀人不是洛九江,只怕都控它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