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洛九江想起來,覺得自己本該對寒千嶺的舉動更警醒一些。
千嶺他給了洛九江去依次和朋友告別的建議。這雖然與他平日裡縝密的思考方式, 以及他對洛九江一向的周全和體貼並無違和, 但從之後發生的事情來看, 其實還是儀式感更濃重一些。
只是他們實在太過熟悉了,熟悉對方一舉一動之間的心態, 熟悉對方思考時的邏輯,熟悉彼此之間的盲點所在——因為熟悉,所以容易矇蔽。
……
陰半死還是那副分別前的模樣, 冷淡, 陰沉, 夜裡要是往別人家窗戶上一趴,就可以定下未來一百年裡的聊齋流行基調。
他愛不說閑話, 見了洛九江有些欣喜, 但也半遮掩著, 並不鮮明地表現出來。不過他倒是主動問了洛九江一句, 沒有張口說出來,而是暗地裡傳音:“半月前結嬰的人是你?”
他指的是洛九江渡元嬰劫時, 那照亮了半個天際, 前所未有的璀璨銀色雷劫。
洛九江點了點頭。
其實結嬰的時間遠早在半個月之前, 不過元嬰劫押後再渡的事修真界也沒有前例, 算來是一筆糊塗賬。洛九江雖然沒有向朋友隱瞞的習慣, 不過既然陰半死對此態度謹慎,那他也不急著說。
見洛九江點了頭,陰半死沒被頭發遮擋的那一半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和洛九江確定了這個訊息以後, 陰半死眼神微轉,在看清不遠處站在一旁的千嶺的那一刻,他瞳仁輕縮,半張露在外面的枯幹臉孔驟然抽緊,因皮薄肉寡,臉上凹凸不平而顯出一種扭曲的神態。
“你道侶?”他問道。
“正是,陰兄此前不是見過嗎?”洛九江聽到“道侶”二字,連眼睛都亮上了許多,整張俊朗的面孔彷彿能發出光來。
“他想殺我。”陰半死的聲音陰森嘶啞而低沉,但語氣中的篤定之意簡直不容人懷疑:“這個人一身死氣。”
“……”
看洛九江因為這一句話臉色一暗皺起了眉頭,陰半死冷笑了一聲:“覺得逆耳了?真話本就從來都不好聽。”
“沒有。”洛九江苦笑了一聲:“他其實對陰兄並無惡意,或許態度冷淡了一點,陰兄不要放在心上便是。我一會兒好好和他聊聊。”
照陰半死的脾性,對這種情況本該回一句“聊它作甚,我可以給你一副一勞永逸的好藥湯。”,不過洛九江在他這裡畢竟還有些特權,人家兩口子的事,陰半死也沒有這麼願意插手。
“你自己小心吧。”陰半死慢慢道:“你要是需要,可以找我。”
他沒說需要什麼,於是洛九江就永遠不知道他這句話指的是他的建議、他的幫助、他的藥湯或者是他自己的一身血肉。
但他知道,只要他和陰半死請求,那這些東西他的朋友都會給他。
可面對著寒千嶺,他什麼都不需要。
“千嶺,你剛剛是對陰兄有殺意嗎?”洛九江走回寒千嶺身邊後直截了當地發問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怎麼了。”
“我們是直接去找封雪姑娘嗎,或者你想先見見靈蛇界的人?”
“……千嶺。”
“好。”寒千嶺再次扣緊洛九江的手,許諾道:“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永遠都不失控……所有的一切,我結嬰之後都說給你聽。”
此刻,他臉上帶著一絲奇異地微笑,對著洛九江又重複了一遍:“都會說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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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千嶺的結嬰地點選在了一處水草豐美的平原之上。
他主動開口要洛九江來為他護法。當然啦,就是他不說,洛九江又怎麼可能在他結嬰時丟下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