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可。”
洛九江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竟然道:“那填就填吧。若真有這麼一天,我已有覺悟不退分毫,那用我頂上總比用別人好。”
“……就這樣?”
“不然還要怎樣啊。”剛剛被問了個極嚴峻冷酷的問題,洛九江倒還能笑出來。他一撣身上衣袍,平靜道:“師父,我都這麼大人了,總不能再去撒潑打滾上吊的鬧吧——那只是不甘心去死,並不算知道什麼叫活。”
枕霜流扯扯唇角,眼中卻殊無笑意:“你剛多大,又知道活是什麼了?”
“我的想法,或許智者面前不算什麼吧。”洛九江也不反駁,“我只是喜歡春天的花樹,喜歡夏日的湖水,也喜歡秋天的海和冬天的夜晚。我還喜歡千嶺一直以來為了七島安定的隱忍,喜歡雪姊謝兄對逆境抗爭的堅持和爆發,同樣喜歡書院裡每個將要認識的陌生人對我露出的笑……大概這就是活吧。”
枕霜流語氣愈加凝澀:“所以……你是這樣想的?即使真拿你去做這個犧牲……”
說到這裡,枕霜流聲音已經喑啞至失聲,似乎再講不下去。
“也不全是?”洛九江揉了揉鼻尖,“其實我剛剛還沒說完呢,拿我填坑前還是要商量一下的嗎,總不能別人說什麼信什麼,讓幹什麼就幹什麼,那多傻啊,對不對?至少不到最後一步前我都得掙紮一下,哪怕扯根線試著把那窟窿縫一縫打個補丁呢?誒?師父你又敲我?不不不沒有不樂意,許久不見,師父愈發老當益壯我高興得很——啊呀疼疼疼,師父至少告訴我捱打為什麼啊?”
“……”枕霜流陰沉道:“下雨天打孩子,這也要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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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由於書院大比造成的影響,洛九江只覺得最近對自己遙遙擲花的人越來越多了,還不分男女。
遊蘇的分析果然不錯,他在青龍書院中橫空出世,短短一月時間就出盡了各種風頭,等日級大比第一場毫發無損地勝過了戰峰峰主仇獅後,洛九江就成了學子中風頭無兩的第一人。
即使他甚至還沒加入書院,只是個在此掛單的散修。
這日洛九江上藥峰去看他與陰半死一起從人間帶回來的小女孩兒。經過一段時間的將養,這女孩已經有了個粉團兒模樣,她在人間時又黑又瘦平平無奇,如今白了胖了,相貌看起來倒天真可愛,只有面上故意板著裝作老成。
距離洛九江上回來看她也有六七天的時間,女孩一見他先愣了愣,才口齒不清道:“四、四……”
她在人間時常年沒有能夠交談的物件,剛到藥峰時沉默寡言,一天也不發一個音節。適應環境後倒好了很多,只是開口時還會打絆。洛九江笑眯眯地蹲下來,耐心地問道:“四是什麼呀?”
女孩皺著眉,努力地想了半天,才回憶起來:“書院四姨!”
“……”洛九江眨了眨眼,意識到這是個最近常出現在自己耳畔的片語,“書院四逸?”
“嗯嗯。”女孩拼命點頭,扳著手指數給洛九江看:“油公子、豬先生……還有……”
似乎是怕洛九江不能理解,她還頂起自己的鼻子,像模像樣地哼哼了兩聲。
洛九江:“噗嗤。”
恰好此時一直照顧這女孩兒的女弟子走進小亭,聞言也笑出聲來。她給轉身向自己要抱抱的女孩兒一塊糖果,又給她解開顛歪的辮子重新紮好,歉意地對洛九江一笑:“洛師弟見笑了。”
“沒事沒事。”洛九江擺手,“童言無忌嘛,而且聽起來那兩逸我也認識。”
女弟子聞言訝然道:“洛師弟不知道四逸是誰?”
“小丫頭不說,我還真不知道。”
女弟子見他真不知道,便微笑著給他講:“所謂四逸,是我等書院學子公認的四位逸者,說來也是剛評不久。這四位便是公儀先生、遊公子,我們陰峰主——號藥王,還有……”
“還有?”
女弟子笑吟吟的:“還有洛師弟你。”
洛九江感興趣道:“我的評號就是‘師弟’?”
“不是。”女弟子俏皮一笑,趁他不備一個法訣彈向洛九江身後花樹,頓時搖落梨花如雨,飄飄灑了洛九江一身:“我們約定俗成,看到你要送你花……誰叫只有你是洛郎。”
作者有話要說: 1引自《洗兒》宋)蘇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