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師徒兩個,今天雙雙失態了。
……
失態的師父未必溫暖如春,不失態的枕霜流卻比嚴冬要恐怖一萬倍。
家務事沒道理做給外人看。等三人一齊就近選了處清幽的茶館包間坐下後,激動的心情也在路上得到了些許平複。
至少枕霜流已經能在洛九江心驚膽戰的目光下開始解那條腕上的鞭子,對上洛九江乖巧的表情後他雖微微一卡,卻還是順理成章地問道:“……連為師也認不出了?”
洛九江飛快表示自己有錯就認,知錯就改。
“嗯。”枕霜流勉強哼出了鼻音,一條新搓的蛇鞭鞭柄仍不緊不慢地輕敲著茶舍桌子,“誰把你教壞的?”
公儀竹:“……”
何謂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就是了!
姓枕的何時這樣沒有原則了?徒弟抱一抱撒個嬌這事就能禍水東引了?來之前他傷自己一條腿時的那股火就當無事發生過?
洛九江還不至於當著和尚罵禿驢……雖然他師父很明顯就是這個意思。他稍稍汗顏片刻,就委婉道:“世風日下,徒兒這回出門被人漲了些見識,可能也染了點毛病,師父吩咐了,我立刻就改。”
他給師父寄得那封信主要是報平安之用,饕餮死地一類話沒提半個字,本是在防備著驛傳過程中有人拆他的信。眼下見到師父本尊,那很多事情就可以說了。
公儀先生冰雪聰明,哪能聽不出他話裡意思,當場就悠悠笑道:“你這孩子,你不告我,你防著我。”
洛九江慚愧低頭,公儀先生一直待他不錯,近來更是像親傳徒兒一樣,連道源此前都給他看了。但事分輕重大小,按雪姊的說法,他破了死地等於剝了饕餮一層皮,饕餮與公儀先生同為異種,萬一真有兔死狐悲之情,他一個築基修士是死是活都不夠入眼,他只怕別人把帳記到他師父頭上。
枕霜流眼角一撇,勉強道:“不用顧忌,歷代先輩給開了好頭,囚牛雖然一肚子壞水,卻全能憋嘴裡面不說。”
這是在捏著鼻子誇公儀竹守信保密,公儀竹微微一笑,不把對方磕磣的表達方式放在心上。
既然師父發話,洛九江就從頭說了。他從杜堤偷襲,秘境破碎開始講起,一直說到和封雪、謝春殘一起脫困結束。在講到從死地中破界而出這一節時,枕霜流臉色幾番變化,許久才長嘆道:“原來是你。”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無知無覺之下,他們師徒竟也照樣守望相濟了一回。
要是沒有枕霜流牽制著花宴望,那奸猾的老畜生想必在死地結界被觸及一刻就調頭回返;而若洛九江不曾一刀斬破死地,那枕霜流或許早就炸了道源,和這異種同歸於盡,再沒有今日的師徒相認了。
而公儀先生的關注點卻在另一個方向:“原來你的蜃珠是這麼來的,椒圖這份後手……”
說到這裡,他同枕霜流對視一眼,這兩人足有百年的宿怨,要翻彼此是非比老太太裹腳布還要臭長。但在這一刻,他們眼神中竟有些說不出的默契。
那一眼中飽含著意味深長,兩人目光一對就牽扯著四象九族,交流的資訊涉及著那些血債累累的過去和空茫無際的未來,關乎著三千世界的命運,然而四道視線一觸即分,他們不曾在洛九江面前說一個字。
公儀竹把話題轉向了一個洛九江更難控制的方向,不使他對自己和枕霜流方才那個對視上花太多心思:“這麼說來,‘寒千嶺’是龍?年紀還與你彷彿?我記得你說過他是你兩情相悅的物件,嗯,你們自幼竹馬,想來情誼甚篤。”
洛九江:“……”
他虛虛地瞄了一眼枕霜流。
枕霜流果然在公儀竹話音落地一刻就皺起眉頭,他眯起眼睛,眼神堪稱冷漠無情:“我還沒算你因他而起的這場顛簸流離的帳,你就先跟他連終身都定了?”
洛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