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謝春殘就拎著處理好的雪鳥走進山洞,當他提著那一串雪鳥走過封雪時,封雪雙手微微一動,石鎖嘩啦一響,顯然是她聞到了一點血腥氣。
“雪姊可以嗎?”洛九江有點擔憂地敲了敲鍋鏟。
“在山洞裡烤吧。”封雪閉著眼睛摸出了她那一捆植物根莖來,“我借個肉香味。”
“我看你就是沒事找事,自己給自己添麻煩。”謝春殘對著剁鳥肉的洛九江嘲笑道,“你的刀如果有靈,必然要哭出聲的。”
“這鬼地方已經如此死氣沉沉,咱們四個有幸相聚,總能給它添一點人間滋味。我這老夥計知我心意,不會跟我生氣的。”洛九江眼疾手快地從謝春殘背後箭筒中抽出兩根,頂著對方的怒噴擰了箭尾的箭羽給鳥肉刷上自己先前調好的調料,嬉笑道,“謝兄莫惱,鳥屁股我全留給你。”
小刃坐在洛九江身邊好奇地歪著腦袋看,順手拔出劍來,擋住謝春殘朝洛九江砸來的幾個鳥屁股狀雪球。洛九江大笑一聲“多謝”,便撿起被自己掰下的箭串了一串鳥翅膀,隨手拋給謝春殘:“我這裡下鍋還早,小刃不會捏火訣,謝兄發揮一下風度。”
謝春殘哼笑一聲“你又知道了”,卻接過了箭桿沒有推辭。一旁的洛九江還在專心給肉塊抹著調料,謝春殘手裡那串鳥翅已經被均勻的火焰燒得滋滋作響,顏色恰到好處的調料滲進肉裡,翅膀飄出了誘人的油脂氣味……
洛九江和小刃謝春殘三人坐成一堆,封雪為了避免自己被血腥所煞,離得稍遠一些。此時此刻,她眼中映著溫暖的橘色火光,咬著一根沒滋沒味的植物根莖,唇角卻隱隱帶笑。
此時此刻,在不算寬敞的山洞之中,每個人的表情都難得的輕松閑適。大笑的洛九江和奮力放嘲諷的謝春殘自不必說,就連一向不言茍笑的小刃,看著那串香噴噴鳥翅膀的雙眼都隱隱發亮。
“我這兒好了,九江你快點。”過了一會兒,謝春殘把烤好的成品在自己手上轉了轉,看錶情明顯是被這久違的香味喚起了食慾。
他把香的滴油的翅膀遞給小刃,似笑非笑道:“接好了,你的‘插翅難逃’。”
小刃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口咬下一塊肉,也不嫌燙,含含糊糊道:“謝謝,祝你不翼而飛。”
謝春殘火冒三丈,洛九江趕快塞了他一顆半生不熟的滾燙鳥胸脯,封雪咔嚓咔嚓地吃著素,一邊看著他們一邊搖頭,小刃叼著啃光的鳥骨頭,盯住了石鍋裡皮肉已翻出焦糖顏色的翅膀。
此時此刻,在人世間最為寒冷嚴酷的地獄中,小小山洞裡的煙火氣和笑語,讓這片落腳之地變成了一個家。
封雪仰了仰頭,她一瞬間聯想到了水霧氤氳的湯鍋,鍋鏟叮當作響的廚房,一盤顏色鮮豔的糖果……而她是那個在寒風中幾乎凍僵的旅人,總算跋涉到了燈火溫暖的老屋前,卻禁不住在門被開啟,熱氣撲面而來時打上幾個哆嗦。
她原本和小刃相依為命,有時整整一天也不交談一句,只是依偎著彼此的體溫靜聽山洞外的風雪聲,除了兩道錯落又靜默的呼吸,洞裡和洞外好像都是一般寒冷。
然而在短短的半個月內,生活竟能變得這樣有聲有色了。
封雪沒有刻意去凝視那個少年,但她清楚這一切的推動者是誰。她嗅著鼻端恍若隔世的煙火氣,幽幽問道:“九江,你是怎樣想的呢?”
她聲音很輕,彷彿剛出口就散開了,只有一縷乘著風飄過謝春殘的怒噴,小刃的快劍和洛九江手下滋滋作響的石板烤鍋,鑽進洛九江的耳朵裡,把他喚得抬起頭來。
“雪姊?”洛九江的目光和她的在半空中相對,封雪看到這少年彎起雙眼,神情堅毅又溫暖,好像一盞在潑天暴雨中也絕不熄滅的火光,“雪姊,我只是覺得我們可以事敗,可以身死,只是在還活著的時候,斷然不可失去希望。”
封雪眨了眨眼,只覺得自己雙眼痠澀刺痛,好像剛剛直視了太陽。
一旁謝春殘吃到興頭上賭勁兒上來,細細教了小刃該怎麼劃拳。小刃思路簡單,哪知道這玩法裡的各種取巧招數,純憑本能亂比一氣,這兩人都是快人快手,一呼一吸之間小刃便輸給謝春殘八次,她茫然一眨眼睛,顯然已經輸蒙了。
洛九江笑著湊過來,又從謝春殘箭筒裡撚去一隻箭桿,閃電般紮上一塊鳥肉塞進嘴裡,笑嘻嘻避過對方一掌:“謝兄莫氣,吃完還你,我親手調出來的五香味箭頭,包你射誰誰餓。”
謝春殘不平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繼續對付小刃,一句話的時間裡又贏了她二十三次。
“這是看你一窮二白,不叫你拿東西下賭。”謝春殘一挑眉毛,閑閑道,“要是你輸一次我就割你一縷頭發,一頓飯工夫能把你活活剃禿了。”
封雪團了個雪球就砸了過去。
洛九江笑了一笑,看著眼前情境,竟有些可惜此時無酒。隨著溫暖之意從他心口暖洋洋地籠罩全身,那支清朗的、動人的,充滿不捨的歌也湧上了他的喉口,洛九江不假思索,順著自己的心意將它流水般唱出。
曾有龍吟聲在漆黑的絕地裡流淌在他的周身,甘醇的像酒,溫柔的像一個呼吸緊貼著脖頸的擁抱。
同樣一首歌,被寒千嶺吟出是俱是保護之意,然而當它被洛九江唱來,卻彷彿寄託著無盡的思念。
死地裡已經許久沒有過歌聲。謝春殘不再和小刃劃拳,他半閉著眼睛,自己拿箭頭在雪地上給洛九江打著拍子,小刃也側過頭靜靜聽著,唯有封雪神情稍帶訝然之色,看著洛九江的眼神滿是意外。
一曲唱罷,洛九江注意到了封雪的眼神:“抱歉,是我跑調了?”
“不,只是沒想到修真界也會這麼開明奔放。”封雪若有感慨地說,“不過像你這樣英俊灑脫的少年人,多麼自在風流也是應該的,唱一唱情歌並不算什麼。”
“等等!”洛九江的愕然簡直沒法掩飾,在他意識到封雪話裡含義的那一剎,疑問瞬間脫口而出,“雪姊,你說這是一首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