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很快就見識到了這個“猜單雙”是什麼意思。
只聽對方朗笑一聲“買定下賭”,兩只羽箭便連環如珠, 同時飛出。它們一左一右, 疾如流星, 眨眼間就要了兩人命去。
雙!
“小孩子受了傷就向後躲躲。”那聲音懶洋洋地提醒了一句,“萬一誤傷了可多不好。”
洛九江咳出一口血沫, 按住自己腹部的傷口後退幾步,把背心抵在一棵樹上。
弓手一到就扭轉了全場局勢。結陣的十二人裡原本就被洛九江殺了兩個,剩餘十人本就人心浮動, 一息不到間又被神秘弓手射死了三人, 頓時使得氣氛一片慘淡惶惶。餘下的七人分成兩派, 一派想要當場逃走,另一派則想幹掉洛九江再說。
眼見又是兩只羽箭齊齊射出, 洛九江微微一笑, 嘶啞道:“猜單!”
“莫非他們傷了你眼睛?”那弓手好奇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卻是比起之前又換了個方向。
洛九江並不言語, 手中長刀在弓手開口時就找好了角度,在最佳時期毫不猶豫地一擲而出。與此同時, 他自己也揉身直上, 在刀刃擊中目標之時便縱身一撲握住刀柄。
那沖著自己目標而來的修士只聞一聲當頭暴喝, 洛九江已藉著全身力氣壓將下去, 把他斜斜地砍作兩截。
一擊得手, 洛九江跌倒在地,喘息著咳笑道:“單!”
洛九江求快斬殺第一人時,所用的那招一斬破風廬已經抽空了他大半靈氣, 而接下來的群戰招架,虎口逃生不提,血戰至今,他確實已經殺得筋疲力竭了。
“我就欣賞小兄弟你這要賭要贏不要命的精神。”弓手的聲音一振,飛快引弓射殺逼近洛九江的其餘兩人,“繼續嗎?”
洛九江趴在雪地上,連抬頭的力氣也不想使,隨口道:“單單單單雙。”
弓手沉吟片刻,似乎是清點了下剩餘的敵人數目,便嘆笑道:“原來他們沒傷到小兄弟的眼睛,卻打飛了你的腦子。”
洛九江悶笑一聲,覺得這突然出現的弓手性格實在有趣:“自小我就知道人人手上都長六根手指頭,這些人都註定被白雪埋了半截,咱們何必再讓他們背鍋呢。”
弓手大笑起來:“小兄弟很有意思。”
說話間他已經結束了戰鬥,洛九江也攢下了起身的力氣。他單臂一撐從厚雪中勉強爬起,扶著自己脫臼的左臂還沒等接上,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對面樹梢上的灰衣青年。
他面貌還很年輕,大約十八九歲,似乎只是個還沒及冠的少年人,可神態卻飽含著玩味,已像是個翻手雲覆手雨的成年男子了。
“小兄弟受傷很重啊。”灰袍人含笑道。
他就站在不遠處最高的一根樹梢之上,一陣大風吹過,揚起他衣袖袍角和一縷鬢發,然而他自己的身影則是紋絲不動。他身材修長,灰衫下的軀體布著一層薄薄的流線型肌肉,襯得他比同齡男人纖細許多,在此時更是仙氣十足。
“流年不利,讓道友看笑話了。”洛九江一瘸一拐地走回剛剛依靠的大樹前坐下,“多謝閣下相救之恩。”
“這話就謝早了,其實我也是要追殺你的。”灰衫青年低頭一笑,“雖然你傷重若此,讓接下來的賭樂失去了很大趣味,但你這個人實在讓人愉快,這足夠抵上缺少的那部分樂趣了。”
他這樣說著,手中便拉滿了一輪弓。洛九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閃著寒光的箭尖此時正穩穩對準自己的額頭。
從此人剛剛一箭一個的神勇箭法來看,洛九江此時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事態一下猛轉了一百八十度角,劇烈的反轉簡直讓人目瞪口呆。
洛九江……洛九江無話可說。
他閉上眼睛長吐口氣,只覺得自己印堂此時應該黑得光可鑒人:“那個陸旗殺我之前雖然只給了屬下一言片語,但也算勉強師出有名。不知道閣下是為了什麼理由殺我?就因為我不會查數嗎?”
灰衣青年噗地笑出聲來,他看起來並不急著對洛九江下手,還有閑心與他聊上兩句:“自然不是。”他沉吟片刻,感慨道,“我要殺你,是因為你埋人埋得很好看。”
洛九江:“……”
他喃喃道:“這個理由恐怕比嘴炮致死還冤了……”
不想這青年低笑了一聲:“還真和那位‘嘴炮致死’的仁兄有關。小兄弟恐怕有所不知,北邊一片是我的地盤。從你和那人交手之後,我就時不時地綴在你身後瞧瞧。到現在為止,我跟著你的日子零零散散加起來也該有兩三天了吧。”
洛九江微微愣住。他腦中第一反應是他一共只在這個世界呆了五天時間,整整三天,他竟然一直都沒發現這灰衫人的存在。第二反應則是風水輪流轉,若那個疤痕男人雪下有知,此時一定感到非常欣慰。
灰袍青年神情一肅,悠悠道:“我見舉世皆濁,唯君獨清,不忍留君在此,只好請君赴死……你死之後,我願依樣埋你,別說六尺,十二尺也埋得,十八尺也埋得。”
從此地殺人劫命後坑都不用挖,幕天席地一扔隨便別人撿去吃的習氣來說,這灰衣青年的做派已經很有禮貌。可惜對洛九江來說就是厚葬個八十八尺這事也沒商量——不管別人怎麼想弄死他,他自己可還沒活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