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在原地休息了些許時候,直到體內靈氣恢複了一些後才探進密林之中。
不過剛走出兩三裡地, 他腳下便一個踏空, 生生跌進了一處雪窟之中。雪窟裡十幾個面黃肌瘦的男人眼巴巴地等著, 一見洛九江上鈎,各個歡天喜地, 嗚哇亂叫著“活肉上鈎了!”,便帶著一身狠勁兒地圍了上來。
這十幾人都是煉氣五六層的修為,無論單拎出哪個, 洛九江將其從頭到腳地均勻胖揍一頓, 也不消一頓飯工夫。
奈何此前他剛剛和那刀疤男人交戰一場, 已耗去了大半的精力,這十幾人仗著人多, 又都是餓得發瘋連命都不要的漢子, 一個個如狼似虎地撲上來, 直接抓腳摟腰勒脖子, 有人動作晚上一步,愣了一愣便伸手就去扯洛九江的頭發。
……這怕是洛九江有生以來打過的最難忘的一架。
從前在七島上逞著少年意氣打的那些群架, 洛九江稱其為玩笑, 舊日他師父指示著一群鐵傀儡對他進行慘無人道地毆打, 洛九江管它叫做謀殺。至於眼下這一架, 若是讓洛九江給它下個定義, 他怕只能叫成見鬼了。
見到了十幾隻眼睛發綠的餓鬼。
期間有人的兵刃被洛九江一刀削斷,他二話不說揚起手來,劈面就拿指甲向洛九江撓過去, 眼看就要從餓鬼變態成女鬼,唬得洛九江反手一記刀背當場敲暈。
整個雪窟裡打成一團,若有人站在外面一眼望去,怕只能看到一片烏煙瘴氣。約一刻鐘後,洛九江將最後一人的手腳都捆得結實,這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
早些時候他師父也拿十幾個傀儡圍過他,只是那些傀儡不是想敲斷他的胳膊腿,就是欲捅爛他的心肝肺。他曾經交手過的那許多的功法路數,渾然沒有一個像是這群人一樣,覷見了空門的第一反應竟是要湊上來咬一口。
這哪裡還是人,簡直是群餓瘋了的狗。
洛九江喘勻了氣,先把被人抓亂的頭發重新束好,拿拇指拭去了自己臉上的一線血絲——也不知這些人哪兒學來的潑婦招數——方從還未被自己打暈的十幾人裡挑出一個看起來還有幾分理智的人問話。
“你們方才叫我……”
“活肉。”那人兩眼都已麻木呆直,只在看向洛九江時才有半分活氣。他那視線就像帶著倒鈎的舌頭一般,一見洛九江便恨不得在他身上生舔下口肉來。
這稱呼裡的含義簡直不言而喻,聽得洛九江只覺一層雞皮疙瘩沿著脊樑骨竄上來,眨眼就密密佈上了後背一層。
“你們就在這裡……抓人吃?每次都能抓到嗎?”洛九江低低地問。其實還有個詞更加相宜,但“狩獵”二字用在此處,簡直讓人骨頭發涼。
“抓不到人也互相吃。”男人對這個話題毫不避諱,也不知是破罐子破摔,還是餓得沒有了半點腦漿。
“你們沒有別的吃的?這裡大小是個林子,哪怕剝樹皮吃呢,怎麼能……”
“外面的樹砍不動。”男人直白道:“雪地下深挖三丈以下,倒有可能刨出一點植物的根系吃。可要是隻憑這墊肚子,那身體早凍硬了。”
洛九江又問了這枯瘦的男人許多話,男人並不掩飾,雖然聲音有氣無力,句子也盡量簡短,但畢竟都有一句回一句的答了。
直到這時候,洛九江才弄清楚自己是到了個什麼地方。
如果就性質而講,此方世界倒類似一個拿生死做賭的競技場。此地隔三差五便會帶進來一批新人,有的是被仇家追殺走投無路,有的是罪孽深厚被聯名通緝,有的是被親友出賣心懷滿腔怨憤……
他們只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都選擇了這種行走在刀尖上的生活。
無論來者此前是什麼身份,這片土地都一視同仁地接納。它包容一切罪惡和狠毒,因為它本身實行的制度就比邪惡更邪惡,比狠毒更狠毒。
這片土地貧瘠異常,別說動物,就是植物也少有的很。這一片密林固然廣闊,但一般人連在樹皮上劃個小口也不能,除了能擋擋風雪之外,有和沒有也並無兩樣。
而此地所擁有的一切,無論是食物,衣服,法器,秘籍……統統都只能用一樣東西來換。
那東西便是一塊成人小指肚大小的牌子,規制相同,或紅或綠,五塊綠牌子頂得上一塊紅的。
洛九江瞬間便想到了自己從那刀疤漢子的皮裘上找到的袋子,不動聲色地撚出一塊來在男人眼前晃了晃:“這個?”
男人一時並不言語,只努力探著頭去瞧洛九江的脖子。直到洛九江又問了一遍,他才麻木道:“難怪你不知道。紅的是活取,綠的是死取。”
洛九江心中又生出一種不妙之感:“什麼是活取?死取又是怎麼一回事?”
“字面意思。”男人的雙手被洛九江和身體一起捆了個結實,死活抬不起胳膊來,索性歪著脖子頂著頸部給洛九江看了一眼。洛九江訝然驚覺,一塊與自己手上模樣相同的紅色牌子便嵌在男人頸部的皮肉之下!
洛九江的心思轉得何其迅捷,只是電光火石之間,他便憶起了那個刀疤漢子的重劍總是朝著自己的脖子招呼,有時甚至為此放棄了自己胸口的空門。
……想來便和這活取的價值有關了。
男人又簡單地解釋了幾句。原來這牌子甫在眾人被放入此方世界之前就被植入皮下,它與主人血肉相貼之時,能夠檢測主人的生死。在主人活著的時候把它挖下,牌子就仍是紅色,但如果主人咽氣,不用一個眨眼的時間,牌子就會變得慘綠慘綠。
而若這小牌離體後主人還沒有死,它便會變作十分鮮豔的橘黃。若有人敢拿橘黃色的命牌去置換東西,那此人的命也便到頭了。
“所以歸根結底,真正能夠以物易物的籌碼,其實是別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