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七島之上,悲雪園中, 當洛九江胸前玉佩碎裂的一瞬, 原本靜坐閉關的洛滄眉心忽然一動。
下一刻, 他正行到緊要關頭的靈氣在經脈內的遊走速度驟然加快數倍!似乎是身體也受不了此番壓力,他的臉色變得或紅或青, 而在洛滄的眉心處,一條只有成人小指粗細長短的小蛇也在面板下隱隱顯出形體來。
不過呼吸之間,洛滄便張開了眼睛。不知是不是因為驟然脫離功體的原因, 在他睜眼的一瞬, 雙眼的瞳孔竟是碧綠的。
陰雲已經在悲雪園之上緩緩積疊, 壓抑的彷彿要一層層堆到地上。而在厚重的雲層之中,細小的電光已經在其上閃爍。
那塊玉佩已將碎裂前的最後一幕, 也就是洛九江所見那片裂口的天幕樣子全然傳給了洛滄。至於秘境現在的情景, 洛滄不用探查, 甚至連抬頭也不必, 就能感受到那方小世界已經因洶湧灌入的空間亂流被分解為無數湮粉。
而身在其中的草木、山石,乃至人類, 也不會比這方世界的下場好到哪裡去。
他的徒兒……九江……
煉氣期的修士想要在諸界之空中的時空亂流中保全自己, 除了傳說中的龍嘯鳳吟麒麟語外別無他法。而這種東西, 洛九江不可能有。
他確實有個異種朋友, 可就是放幹了那個怒子的一身鮮血, 也未必能救下洛九江一個煉氣修士半條命來。
換而言之,他的愛徒竟是死於生他養他的七島之外,屍骨全無。
洛滄感到一種剜心般的劇痛!
那秘境他也是用神識感知過的, 靈氣勉強,安全卻是無須擔心,不然他怎麼能放心撒開洛九江,自己去閉一道死關?
他給洛九江的那塊玉佩一旦觸發,元嬰之下不能動他一根頭發。七島這樣一處窮鄉僻壤的彈丸之地,洛九江持有這樣一件法器已是綽綽有餘,就是再往上走兩個世界的階級也不會有危險……然而整個秘境覆滅之事,簡直完全出乎洛滄的意料。
何以突然之間,整個秘境都崩塌下來?!在他閉關的時刻,秘境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洛滄的懷疑之情在寒千嶺身上匆匆一轉,就自己被熾烈的怒火焚盡了——即便對方身為九族,又是怒子,但哪怕把他當場變出十個兄弟,那也搞不出這種陣仗。世上不會有一個秘境突然覆滅的巧合,只有命運才會故意捉弄。
雲層已漆黑如墨,電弧如靈蛇般在雲氣中起起伏伏,眼看一道巨雷便在其中醞釀成型。
在玳瑁島上暫息的各家族長長老們,還未從秘境境心突然破碎的驚駭中走出來,便眼看到了天空上的這一幕!
其中有人對洛滄的情況也算略知,不由顫聲道:“洛族長,莫非這便是您族中那位……”
洛族長滿心牽掛著自己的小兒子,聞言只心不在焉地點一點頭。
“哎呀,這樣嚴重的劫雲,這位大能莫不該有元嬰修為了……”一個老頭抖著鬍子驚叫道,他雙眼瞪大,哆嗦著聲音道,“只是遠遠看著,我便心魂戰慄不能自主,也不知那位大能是否能安然度過啊。”
時間每過一彈指,那劫雲的壓迫便多一分。剛剛那位長老還能囉嗦幾句,現在卻是粗重些呼吸也不能了。
“不止元嬰。”老頭身邊的男人臉色難看道。整個七島小世界裡,也只有他一人有金丹修為。但以他的修為在此刻也只能勉強說出這四個字來,下一刻,在劫雲完全成型之時,廳堂內的所有人無不同時受某種壓力所迫,五體投地的伏倒於地!
在這如龍如蛟的雷雲之下,此時遍觀七島,從頭發花白的老人,到剛剛滿月的孩童,竟無一人不抖若篩糠!
此時此刻,在這片牽繫了七島眾人心神的雷雲之下,唯有這劫雲所針對的主角還能好端端地靜坐在輪椅之上,連半道眼風也不分給天空,只是微躬著身子,右手緊抓著自己左胸的衣襟。
那九天之上明滅的閃電光芒,雷聲威脅的種種巨響,似乎在此時全然與他無關了。
他想起自己幼年時天煞孤星的判詞,想起那一具具面目都模糊的,在自己掌心下失去最後一點溫度的軀體,追溯到小巧的靈蛇植入身體前老界主詛咒一般的宣言,回憶起那個每每讓他痛徹心扉之人的音容笑貌,還有不久前洛九江堅持“性命無價”四字時的模樣。
“天煞孤星……”這四個字在他舌尖轉了一轉,他便彷彿覺得好笑一般低低笑出聲來,“若真有災禍,也只該向著枕霜流一人,總禍害我身邊所愛,是欺軟怕硬,還是是非不分!”
在這一句喝問脫口之時,第一道足有水桶粗細的驚雷悍然當頭劈落!
雷劫的第一道和最後一道往往最為淩厲,渡劫的修士多死於這兩道雷劫之下。故而修士通常會用陣法靈氣來削弱躲避這兩道雷劫,意圖挨過這來自上天的逼問。
然而輪椅上的男人赤手空拳,連兵刃也不握一把。在面對第一道最狠厲的玄雷之時,他只是揚起了一隻手。
天地之間,便只有這個殘廢單手向天,與上蒼的浩浩威嚴相抗!
玄雷劈下,他的身體也似乎僵硬了一瞬,下一刻,某種畫皮一樣的東西燒焦融化般從他的面容上剝落,那常年帶著倦怠和譏諷的中年人,轉瞬便露出了被重重遮掩的真容。
單從面容上看,這男人已不年輕了,可卻也不顯得蒼老。他山根高聳,鼻樑削尖,一雙泛白的嘴唇更是極薄,雙眼中冰冷的憤怒之意宛如兩團陰森的鬼火,在這一刻彷彿要直燒到九霄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