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洛九江終於獲得了洛滄一個矜持的點頭,被對方從地洞中放出來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皮都被剝去了半層。
隨著他感官一門門地恢複,地洞中的蛇類也越來越繁多和矯健。恢複聽覺時某種奇異的蛇類竟然成百上千地擰成了一條巨蟒,彈動起來呼呼生風,它們的毒液嗤嗤地在空中噴濺,洛九江稍稍張嘴就能品到一點在空氣中散開的苦意。
而重見光明後見到的幾種蛇類醜的洛九江恨不得自戳雙眼。那稀奇古怪的配色,猝不及防的相貌,以及渾身上下簡直在挑戰人類耐受力的腥臭疙瘩……到了最後洛九江差點沒失去吃飯的心情。
等他被拉出地洞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拿悲雪園清雅又風骨儼然的風景好好洗了遍眼睛。
洛滄伸手在他身上一拂,為他解開了最後封鎖的嗅覺,不緊不慢道:“你那朋友之前來過了,七島大比也替你抽了簽。”
“哎呀,他必然等急了。”洛九江聞言握拳一擊掌,“師父,從我進去到現在一共有幾天?千嶺他一共來了幾次?”
“四天。一次。”
“不太可能啊……”洛九江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悄悄看了洛滄一眼,“師父,千嶺他嘴上悶的很,性格又好,你可別借機欺負他。”
現在已經不是三人初見時的那幅光景,洛九江和洛滄也處出了不淺的師徒情誼。正因如此,洛九江想到什麼便敢坦白直言了。
洛滄生生被自己徒兒這句話氣笑了:嘴上悶的很?那小子和自己有一句頂一句,最後一句還賣個乖的時候是他洛九江沒看著!至於性格好三字簡直無稽之談,對方一個“怒子”,活到現在還沒炸就不錯了,哪輪的到他說性格。
到現在洛滄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徒弟悟性不錯,資質絕佳,胸懷坦蕩,就是一雙眼睛可能有點瞎。
他看著自己這全然純良的、混不知異種為何物的徒兒,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
異種嚴格說來能擦個妖族的邊,但妖族卻並不是異種。
當年龍神創世,大庇十族,其中有九族在經年傳言裡被說成龍之九子,而剩下一族據說是神龍本身——當然,龍神只有一位,所以這說法也怪讓人摸不著頭腦。
而這十族,一般就是大家概念裡的異種了。他們生而有異,血脈傳承強大,自身又極富天賦和兇性。
洛滄雖看不出寒千嶺具體是九族中的哪一族,卻不難看出這小子不是個省油的燈。而脫開他和異種的血海深仇,單以他多年經歷來看,和異種沾上邊也沒什麼好事。
“你這朋友可輪不到為師欺負。”洛滄一撣自己下擺沾上的微塵,悠悠道,“說他來一次也算多的,真算起來應該是半次——你現在若去門口看一眼,便能瞧見他還堵著我悲雪園的大門沒走呢。”
這番話細品起來簡直怨氣橫生,洛九江卻一點沒聽出來,只顧樂得眉開眼笑。他當即就從地上跳起來往出跑,被早已料到的洛滄一扯後脖領子給拖了回來。
洛九江雙手合十,討好賣乖、眉眼彎彎地笑道:“師父,師父……”
這本是他平時拿來哄家裡老太君高興的壓箱底招數,如今靈犀一動就對著洛滄用上了,還自認為用的很有道理——老年人嘛,總該有點共通之處。
洛滄果然不吃他這一套:“你拜方丈呢?坐回去,把你這幾日落下的功課補了。”
“……”洛九江心裡一算日子,就不由苦笑道,“師父,大比在即,這課大約補不完了。”
“武課先算了,文課不能落下。”洛滄又一次憑空一抓,將那本洛九江背了十分有一的厚重書本丟到他身上,“好好學,看完放你出去。”
和洛滄有時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何況很多時候對方比自己佔理多了。洛九江只得重新盤膝坐下,乖乖翻到自己先前的功課處,一條條地向下背去。
若是平時背背也就罷了,這書裡的內容還很有趣,看了也不招人煩。然而如今知道寒千嶺一直在外面的訊息,洛九江心口裡簡直像窩起了一團小奶貓一樣,有點急切又有點心癢,視線左飄右飄,半天也落不到書頁上。
洛滄咳了幾聲作為警告。
洛九江隨便扯起一條拿來問洛滄,以示自己確實是正在好好學習:“師父,這個‘盈溢粉’是什麼東西?書上記載的不詳細。”
“邪異東西,現在不多見了。”洛滄明知洛九江在裝相,但也好好回答了他,“早年被人發明出來在大戰時用的。灑在五階妖族——也就相當於人類金丹修為——的身上能令他們戰力暴漲十倍……當然,那妖族活不到一時半刻便會斃命。”
洛九江咂舌道:“這是圖什麼呢。”
“你以為不值?其實多著呢。”洛滄冷冷看他一眼,“你現在不過煉氣八層,隨便一個入流的築基修士對付你也和宰雞沒什麼兩樣——你前兩天打的那個杜什麼不算,那是個廢物東西。而築基修士見了金丹也只有俯首的份。等到了金丹元嬰以上,所有戰鬥都返璞歸真,所需時間也更簡短。一時半刻的功夫從開始動手到斬首結束能走個七八回,相當於己方多了七八倍的戰力,你說這買賣值不值?”
“不值。”出乎洛滄意料的,洛九江毫無猶豫地搖了搖頭,“一時半刻的強大戰力,就能買一條命嗎?這何止不值,簡直虧的血本無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