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刀比起剛剛的動作來講就太慢了些,然而在另一端,銅鏡之前的洛滄卻神情一動,斂了怒色,極輕地“唔”了一聲。
這一刀遲緩、滯澀,卻毫無猶豫。洛九江右手左腿都重新被蛇纏上咬住,而在同樣的時刻,他的左手刀也將一條彈起的青蛇砍為兩段。
蛇屍落地的細小聲音在地洞中輕輕回響了一瞬,不過於聽覺被封的洛九江而言卻毫無意義。
他閉上眼睛,沒管自己手臂和小腿上糾纏的家夥,也沒理那些逼近的長蛇,彷彿陷入了對那一刀的回味。
“小混賬。”這幹正事前先開個玩笑的習慣是怎麼養成的?洛滄輕哼了一聲,只是從語氣中聽,他和方才已經是兩種心情了。
在這一瞬間,這件事只為他們兩人所注意:洛九江方才那一刀,準確的落在了青蛇的七寸上。
而在回味結束後,洛九江的下一刀、下下刀……他的每一刀都如計算過一樣,精準的把每條長蛇從七寸處截開。
在被封去了最重要也最直接的的視覺和聽覺後,這種彷彿由心而生的判斷,代替了洛九江的眼睛和耳朵,成為了他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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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洛滄沒有再向地洞中補蛇。
所以在一個時辰之後,洛九江終於得到了久違的休息。
他靠著一處還算幹燥的牆角坐下,從自己的儲物袋裡翻出一袋子水洗了洗手,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臉上滿是久久廝殺後的疲憊。
從洛滄面前的鏡中,他能清晰的看到洛九江強打精神的神情,因脫力而有些無意識顫抖的手指,額上一顆顆滾下的汗珠,還能聽到……
對方肚子裡清晰無比的幾聲咕嚕。
洛滄的眼神稍稍一動。
他剛剛封了洛九江的味覺和嗅覺其實是為了他考慮,在這種地方待上三天,這孩子唯一的食物只有這些剛被他殺死的蛇。而此處因為飼養毒物的緣故不容明火,最精細的處理也唯有剝了蛇皮生嚼。
聞不到腥氣,嘗不到血味,即使口感全是生肉的冰冷滑膩,但這能讓洛九江好過一些。
明明他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當時可沒有別人這麼提著心斟酌著毒蛇的數目,解毒丸的顆數和效用也有限,而且背後隨時會捅來別人的暗劍。他又只被封了聽覺視覺,為了保持體力還要大口生啖蛇肉……
然而把一樣的一切複制到洛九江身上,洛滄心中竟有些不忍。
是他太像那個人嗎?還是這孩子太招人喜歡?即使真被他氣到七竅生煙,心裡還是壓不住那更濃的喜愛和自豪。
算了,他又不像我那時候,沒必要這麼嚴苛。洛滄垂眼,隨手招來一條紋路如竹節般的長蛇。這條蛇溫順地在洛滄面前低下頭去,穩穩地頂住了洛滄放在它頭頂的一包幹糧。
果然人老心先軟。洛滄自嘲般一笑,“給他送去吧。”
他這邊話音剛落,還不等這條竹節蛇爬進地洞,洛九江就輕輕甩了甩頭,看起來像是打起了些精神,然後自儲物袋中摸出了半隻香氣嫋嫋,外焦裡嫩,色澤誘人的流油燒雞。
儲物袋中沒有時間流逝,因而那燒雞還儲存著被放進去時的最初樣子,連上面冒著的騰騰白氣都清晰可見,就更別提滿蓄的、順著洛九江手腕緩緩流下的肥油了。
洛滄:“……”
他這可真沒自己那時候那麼慘!
洛滄沉默了兩秒,一把收回了頂在那蛇頭上的幹糧。竹節蛇還不知自己腦袋上為什麼輕了,鼓著黑豆眼看了洛滄好一陣,蛇身還下意識的往上顛了顛。
“回去。”洛滄沒好氣道。
再看鏡裡的洛九江,一邊咬著雞肉還一邊像模像樣的嘆著氣——洛滄不用思考都知道他在想什麼,無非在可惜他五感被封,嘗不到味,暴殄天物了。
兩人共處了這麼久,師徒相互間都對彼此有了足夠的瞭解,真是可喜可賀。
洛滄又盯著鏡子看了兩眼,在確認洛九江已經將那隻口感最肥嫩的雞腿嚥下了肚,洛滄輕輕一拍手,眨眼之間,地洞口間又是一陣蛇雨。
吃什麼吃,起來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