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中正在發生的一切,如今都分毫不差地顯示在洛滄面前的那尊銅鏡裡。
洛滄一手輕撫著桌上小巧的酒壺,一隻盛滿瓊漿的白玉杯已經被他無意識地在手上滴溜溜把玩許久。每當洛九江要害之地被攻擊一次,他眉頭便皺緊幾分。
然而驚險的時刻終究不多,地洞中的活蛇已經肉眼可見的減少,反而是一旁堆積的蛇屍漸漸摞高。
面對著這樣一個理應讓人欣悅的結果,洛滄的表情卻並無多少緩和之意。
早知道應該幹脆封了他靈氣。洛滄思忖道:這孩子真是成也聰明,敗也聰明。
因為太聰明,洛九江在這短短的一個時辰內就將招式用的更加精簡有效,好讓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從最大的危機中脫身出來。
方才他有幾處靈光乍現順水推舟的妙招十分令人稱道,但他此時面對的境地卻與洛滄的本意完全背道而馳了。
既然眼下這情況已經不足以給洛九江造成什麼困難,那他就索性人為製造些威脅。洛滄眨眼之間便拿定了主意,按著輪椅扶手的手指輕輕一點,也不見他怎麼用力,他足前的地板便向兩邊撤去,緩緩張開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口子。
洛滄信手在空中一揚,半空中便紛紛揚揚下起了一場“蛇雨”,每條蛇都精準無誤的落到的地板下的通道裡。不必細細清點,這些種類繁多、花紋各異的諸蛇打眼一掃就能至少估出幾百條。
一時間蛇身相撞跌入地道深處的聲音不絕於耳,洛滄面上的表情依舊平淡,就彷彿無論是隨手放出幾百條蛇、還是要放這一群海島上並不多見的陸蛇送死是件很平常的事一般。
對洛滄,這些蛇都是最普通的蛇種,他培育出來也花不了半日功夫,確實沒有半絲心疼。
不過都是消耗品罷了。
而地洞深處那個正拄刀而立,面上已覆著一層細汗,唇角卻猶然帶著驕傲微笑的少年,才是他不惜用無數消耗品琢磨的璞玉。
對於身上被寄予的期望,“璞玉”本人則渾然不知。他正想拿袖子抹一把額頭上的汗,轉念想起自己剛剛都拿這袖子沾過什麼亂七八糟的物種的血液汁液粘液後,又默不作聲地把袖子放下了。
無論如何,他剛剛已殺死了這許多的蛇,蛇屍都堆了半個人高,而接著上前送死的蛇也也明顯的少了很多,想來他總能休憩片刻了吧。洛九江長出一口氣,以常理推斷著。
——然而現實在下一彈指飛快地給了他一記狠狠地嘲諷。
在面對著奔湧而來,比方才還要猛烈的蛇群攻勢時,洛九江只覺百思不得其解:這地洞到底有多大?地洞裡究竟有多少條蛇?師父他是對我做了什麼手腳,怎麼感覺全天下的蛇都奔我來了?!
不說別的,洛九江在這一個時辰內斬殺的蛇,已經比他前十四年見到的所有蛇都多了!
而在地洞的另一邊,密切觀察著銅鏡的洛滄緊跟洛九江的動作,洛九江刀下砍死一條,他便彈指補上一條,準確無誤地保證了洛九江身側不斷對他發起攻擊的長蛇維持在一個穩定的數目,而且永不斷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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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在杜家,氣氛卻全然是另一種景況了。
杜堤臉色陰沉,緊咬著牙根哼笑道:“我說那姓洛的怎麼腰桿子一下子就硬起來了,原來是找到了這麼大的一個靠山。真是狼子野心,他當初故意打傷我來激怒大哥,就是為了算計我們杜家吧。”
對他這一番怨毒的蠢話,杜川並沒給出什麼回應。他此時身後疊著兩三個軟枕,半仰半躺地倚在床上,腹部還裹著傷,白布條下透出隱隱的血色——洛九江那一刀劈得又重又狠,直拖出了一道直逾半尺的傷口。即使已經敷上了一層靈藥,他肌肉一動起來還是牽扯的生疼。
過了片刻,他才低聲道:“我思慮不周,給父親添麻煩了。”
“不怪你。”杜樟陰沉地說道。他僵著一張臉,想起這次交涉中賠給洛家的東西依舊要心痛的一哆嗦,“是我們得到訊息太晚了,不知道洛家那小崽子竟然走了這樣的大運。洛家小輩中俊才輩出,長此以往其勢必不可抑,你要殺那洛九江可沒有半點錯。”
只是他口中雖說著諒解之詞,表情卻森冷的很,顯然胸中還憋著一口難以寬解的鬱氣。
“父親別生氣了。”杜川又勸了一句,轉頭沖著門外喊道:“今天下午捉回來的那幾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