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群大傻子中,他的幾個好友儼然在列,其中一個便是那位剛剛來訪的越青暉。
任何人面對這種情況都只有兩條路,迎上去,或轉頭就跑……站在那兒看完整場倒可以算第三種選擇,但這麼幹的人肯定有哪裡不太正常。
簡單估量了一下那群飛魚的實力後,洛九江深吸口氣,握住自己的刀柄沖了上去。烈日之下,碧海之上,他斬出了一道圓月般的刀光。
最後他贏了,一群同樣狼狽傷痕累累的少年們疲憊地回到了陸地上,一個個紛紛賭咒發誓再也不幹這麼作死的事。
這些本來兇多吉少的少年們沒有一個丟掉性命。這支隊不是洛九江帶出去的,但卻是他把他們都一個不少的帶了回來。
事情結束後洛九江因為傷口發炎連燒了三天,等他退燒後洛族長親自把他從床上揪了下來暴打了一頓,把他預計中靜養七天的時限延長到了半個月。
寒千嶺給他上藥時曾問過他一句到底怎麼想的,洛九江揉了揉眉心,露出了個無可奈何的苦笑。
“他們已經快被魚群圍上,而我又覺得自己還頂得住,那除了沖上去外還能做點什麼?他們眼看就要沒命了,這時候哪有什麼好想。”
確實無他好想,不過頂得住就上。
而這個人在外人面前時,總是頂得住的。寒千嶺一把撈住對方的肩頭,感受到洛九江自然而然地把大部分重量架在自己身上。
在自己面前,他不需要“擋得住”,也更不用“撐起來”。寒千嶺平靜的想著,他很難得有這麼安寧的情緒,安寧的甚至有點暖洋洋的愉快了:因為我不是外人。
他需要在那些人面前撐住,因為他們是外人,因為他們需要他堅強、聰明、剛勁。寒千嶺想:但我不用,我只需要他是洛九江。
他把洛九江扶到床上,還不等幫他除下靴子,對方就已在高度的疲累和熟悉的環境中安穩地沉沉睡去了。
寒千嶺的目光劃過洛九江墨色的眉睫,下意識轉了轉手上那串散發著淡淡木香的佛珠,露出了一個直達眼底的微笑。
——————————
這笑容在寒千嶺轉入自己臥房時已經消隱無蹤。他盤膝靜坐在自己的床上,估量了一下自己的狀態,覺得以此時的心情做這件事應該正好。
他腕上幾乎從不離身的佛珠已經不見,他剛剛把它放到了一個足夠遠的地方。如果他一會兒實在控制不住,他希望那串佛珠能夠得以保留。
其實事情若到了最壞的程度,那東西還留沒留著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但他就是莫名地、執著地、連自己都無法理解地希望它能繼續存在著。
拿定了主意,他便抱元守一,經脈中的靈氣熟練地自發遊走,在他體內盤旋了兩個回合流入丹田。
就在此時,丹田中近乎飽和的靈氣挾裹著他新送入的部分湧遍寒千嶺全身,充斥於奇經八脈之間,而某種無形的壁障無聲的破裂——
煉氣七層,破。
若沖破阻礙時靈力會發出聲響,那寒千嶺就能聽到長長的一個爆破音——因為那聲音實際上是三道連續的音波疊在一起。他並不是由煉氣七層升入煉氣八層,而是從煉氣七層直達築基。
十四歲的築基修士,無論拿在哪個世界說都算天才了。
然後寒千嶺面上卻毫無喜意,正相反,他臉色是一種慘然的蒼白,豆大的汗珠密佈在額上,從他鼻樑上一顆顆滾落,他睜開眼,眼中全是掙紮的瘋狂之意。
如預料之中的,他感到無盡的、空洞的、幾乎能讓人瘋狂的饑餓和憎恨。
洛九江曾經評論過寒千嶺眼睛的顏色,那並不是純粹的黑,反而在深處帶著一縷蒼藍。然而在此時,寒千嶺眼中血絲密佈,眼底也似乎只泛出一抹陰沉的血色。
他看向自己床前擺放的幾盆植物,目光掃過之處,植物就紛紛枯萎凋落,似乎是被什麼無形的存在抽幹了所有靈力,甚至就連花盆中的靈土都化作了一把幹燥的黃沙——
這變故只在轉瞬之間,而寒千嶺眼中毫無動容之色,他面容在此時冷酷之意超過了過往的任何時候,他臉上再看不出任何正面感情,只能看出饑餓,沒有盡頭的、漫長的饑餓。
如果寒千嶺此時還懷有一點理智,他就會告訴別人,這不是饑餓,是憎恨。
最濃重的恨給人的感覺是饑餓。
他想吞噬一切,抹殺一切,無論是一株花、一盆土,還是一湖水,一片族地……而他確實能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