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知是真是夢的當口,綠鶯忽然聽見一聲尖細的呻.吟,是男人,本該粗啞的嗓子像是遇到了難以想象的狀況,嗓子口在大腦還沒反應過來時冒出的一句呻.吟,極尖極利,像是鳥兒的悲鳴,在空中被弓箭射到後吊直脖子緩緩下墜,那樣的淒厲、絕望和恐懼。
綠鶯蹭了蹭手臂,那裡汗毛根根直立,忍不住又撓了撓頭頂,頭皮已經開始發麻,越想越毛骨悚然。
難道這是黑店?還是......遭了惡賊?
她仔細回想,剛才那聲呻.吟是受傷了麼?是哪間房呢?像是離得不遠,可又彷彿不近,因為她隔壁的一間住的是單婆婆,劉伯睡在底樓的通鋪間。她另一間的隔壁不知住沒住人,即便住了,她也不認識,不過聽聲音,應該不是隔壁那間。
綠鶯腦子飛速旋轉起來,打是打不過,但她知道,若遇到特殊狀況,火災也好,遇劫也罷,最重要是逃命,首先就得知道所處的地形。
這間客棧是三層,底樓是飯堂和後廚,還有店裡掌櫃和夥計的臥房,再有就是兩大間大通鋪、柴房,外頭還有一欄馬圈,都住了人。二層是二十幾間人字號和幾間地字號,三層是頂層,應該是天字號,可能還有幾間地字號。
《水滸傳》裡孫二孃開的人肉包鋪,當時她看了不覺得甚麼,不過是話本子裡虛構的趣聞罷了。
此時想想,若是自己的身子被一塊一塊肉割下來,再被搬到案板上用大菜刀猛剁,頓時一陣乾嘔。
綠鶯分析,若是賊匪,尋的也應該是樓上那些富貴的,二樓這一側都是人字號房,全是老百姓罷了,有什麼值得搶的呢。故而,極有可能不是匪,這裡是黑店!
到底該如何逃呢,她急得不行,將牙咬得死緊。悄悄起身,將鞋穿好,也不去收拾包袱,跟命想比,身外之物不重要。她湊在門前,順著中間的小縫往外望去,眼前只有一根針樣的視線範圍,只能觀察到正前方——燈光下,對門的房門緊閉,沒任何異狀,左右兩側就一點也看不到了。
這時,綠鶯又聽見幾聲稀稀拉拉的呻.吟聲傳來,這回的聲音不那麼尖銳,甚至有些甕聲甕氣,似乎是力氣殆盡了,有一朝沒一朝的哼哼著。這回她聽清了,是從她右手邊幾丈遠的地方傳來。她估麼了一下,大約與自己隔著四五間的房響起的。
細細聽去,在那瘮人的聲音中,還摻雜著另外一道偶爾響起的一陣粗喘聲,像牛耕地的時候,很累,很費力。
綠鶯側著身子趴久了,大肚子壓得小腿肚兒直抽筋,她換了個姿勢,正當鼻尖擦過門縫時,一股血腥氣直竄心肺,她頓時感到氣血上湧,肚子裡翻江倒海。
這個時候可不能出聲啊,她兩手抬起來,死死扣住口鼻,將泛嘔的嗚咽聲硬生生憋了回去。腹內的酸臭又從喉嚨口順了下去,酸臭氣卻蹭地竄起,燻得她鼻尖泛紅,眼眶淌淚,淚水不久就打溼了手背、灌進了衣袖。
手腕上沾著濡溼的衣袖,綠鶯忍著難受,鼻尖避過門縫,大著膽子又側耳聽去。
這回,安靜了許多,可卻更讓她驚駭了,那個痛苦呻.吟的聲音沒了,只能聞見剪刀剪東西的聲音。咯吱咯吱,像是剪布匹,很厚的布,氈布、加厚的棉布,或是北方人穿的棉襖棉褲。總之,很是難剪,她彷彿能聽見剪刀的兩翼被硬物硌到後鐵片翻卷的聲音。
不久,全都安靜了下來,甚麼聲音也聽不見了。就這麼靜了一盞茶的功夫,一小聲的咒罵想起:“孃的,白折騰了!”
這是賊還是這店裡的爪牙,白折騰了是甚麼意思?若是賊,綠鶯知道,大約沒搶到值錢的。那若是黑店,為何這麼說,要的不就是人肉麼。難道還挑人,折騰完還覺得不滿意?
隨著吱嘎一聲門響,血腥氣忽然濃烈了些,綠鶯知道是有人出來了,她該躲,躲床下、桌底、櫃裡,再不濟奔回床上裝睡也行。可不知為何,是嚇傻了還是好奇心,她就那麼靜靜地站在原地沒動。就這麼的,她眼睜睜見到一道暗黑的身影從門前緩緩走過。
從那針樣細長的門縫中,綠鶯看見,那是個扛著大刀的壯漢,面容看不清,只知道衣著普通,沒有甚麼異常,走在街上不過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不會惹人側目。可是那刀上的凹槽卻讓她忽視不了,她知道這叫血槽,此時更是名副其實,溢滿了血,那血還順著從上往下的方向,滴滴答答直砸到地上。
視線下移,她終於知道,開始聽見那咯嗒咯嗒是甚麼聲了,就是眼前這雙雨靴子,幫子高到小腿,也是打漁的靴子。
這時,那人突然停住腳步,頓在綠鶯的視線裡。
針樣的一道光束中,他極緩慢地動了動脖子,眼睛往她這看來。
隔著一扇薄薄的木門,綠鶯與他四目相對,那是張橫肉糾結的臉,嘴略微歪著,不知道天生這樣還是冷笑的關係,反正他此時是吊著一側的嘴角在詭異地笑著,眼睛裡泛著兇殘的光,一頭的眉毛高高挑起,參差不齊的長牙彷彿是從狼狗中卸下來的,惹人生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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