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冒著雪來探望她,此時還能不嫌她晦氣,綠鶯心內感激。
“妹妹,你這又是何苦,事已至此,你再說,再做,也是徒勞啊。你想沒想過,你如今到了這不尷不尬的境地,太太會如何對付你?”
綠鶯無謂地指了指四周,笑著道:“你瞅瞅,我這院子冷得跟冰窖似的,吃的不如狗食,一個失寵的人,她還會有心思對付我麼?”
王姨娘搖搖頭,窮寇莫追的道理,太太她從來不知道,心若不狠,馮府也不會如今只有一個嫡子。
“那你的孩子呢?你就能保證,她能讓你安然無恙地生下來一個,會跟她的兒子爭家產爭寵愛的庶子?”
“姐姐這話是何意,難不成你知道甚麼?”
綠鶯眉心一跳,難道馮佟氏又想了甚麼狠毒的招數,又是下毒?
王姨娘嘆了口氣,望著她,眼中冰涼:“你難道不奇怪,我與劉妹妹為何這把年紀,未坐下來一子半女?”
這點綠鶯確實奇怪,估麼也是讓馮佟氏下藥了罷。
見她能猜出一二來,王姨娘面上露出些欣然,這李姨娘果然還沒傻透氣,便不再擔心了,今兒跟她說的,也不怕她不信了。若真是個糊塗蟲樣,再誤會自己挑撥離間,那可就白費她的一番善意了。
頓了頓,她湊近綠鶯,挑眉笑著道:“劉氏她是沒生下來過。我呢,是有幸生了,接著卻又被害死了,你說,我倆哪個更不幸些?”
王姨娘神神叨叨的,出口的話也讓人驚心,綠鶯與她四目相對,臉也隔著不足一尺遠,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身子一冷,呆呆地望著她。
嗤嗤一笑,王姨娘又往後一退,靠回椅背上,回覆到方才的正經:“不過呢,我與她如今也算平等了,都生不出來了,肚子再是如何施肥,也長不了半棵草。”
這是意料之中,也不算意外,只是綠鶯還是有些難以啟齒:“是......”太太?
點點頭,王姨娘一臉嘲弄:“沒錯,是她乾的。不過,你猜不到的是,我與劉氏成了廢人,孩子被悶死,這些老爺都知道,卻裝作不知道,粉飾著這馮府虛假的太平。”
不可能!馮元再如何是個圓滑世故的,即便心裡再愛重馮佟氏,也不可能甘心拿子嗣討好她罷?
不過,他倒是極為重男輕女的。“怎麼可能,他還是個愛孩子的,不,是愛兒子的,難道姐姐生的是女兒?”
“呵呵,妹妹傻了不是?是女兒,她還會去害?”王姨娘噗嗤一聲,好笑道。
不,綠鶯猛搖頭,“不可能的,姐姐應該是誤會了,虎毒還不食子呢,老爺不可能眼看著親生骨肉......”
“是親生骨肉沒錯,可若是個殘廢兒呢?”
綠鶯大驚,殘廢兒?腦子一暈,她呆呆地撫向肚子,心口咚咚直跳,忍不住渾身發冷,牙也吱吱打起顫來。
正如置寒潭,又聽到王姨娘說了句更加令人膽寒的話來。
“我只知道是她主事的,可真正操刀之人,我卻不知。老爺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可那悶死孩子的小被兒,可是他親手燒過去的呢。”
八月十五,中秋節。
上晌,侯府灶房便開始蒸月餅、煮毛豆。下人從地窖中搬出三年前釀的桂花酒,又將今年新釀的酒放入地窖中。
夜裡,花園中桂花滿園,中間擺著兩方大木圓桌,四周放著八個火爐,主子們穿著喜慶的薄襖子,一一落座。
侯爺侯夫人與兒子兒媳一桌,兩房的小輩們一桌。
桌上瓜果、月餅、毛豆、桂花酒。月餅皆是一尺寬,正中繪著嫦娥蠟兔,頗為有趣,下人用切板隔成小塊,以便落筷。其中的桂花酒最是惹人垂涎,新釀的酒裝入甏中,於地窖中伏藏三年,於三年後的中秋取出,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那桌,馮安興致高昂,被老爹圈了這麼久,也就逢著年節時候,才能與同輩說說話,玩耍玩耍,外頭的狐朋狗友,一點邊也挨不上了。此時,與堂兄弟們一頓胡說海喝,甚是熱鬧。
這廂,大老爺馮開與太太馮戚氏後頭,皆有幾室偏房伺候著,倒酒的、切月餅的、剝毛豆的,唯有馮元馮佟氏身後冷清,只一個宋嬤嬤和幾個侯府的小丫頭照應著。
老夫人嘆了口氣,這么子啊,房裡人少,子嗣也少,端的是可憐見的。多虧是留在京城了,若是去了南方,她可就照應不上了。
回頭看看身後的倆大丫頭,都十八了,正是褪下青澀、花兒綻放的嬌豔年紀,心內琢磨了一番,便朝兒子開口道:“我兒近來衙署忙不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