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元今兒休沐,一早便與馮佟氏過了側門,往侯府上房行去。
離著老遠,一人正從月亮門緩緩踱出,馮佟氏眼尖,一下瞧出那人便是大老爺馮開。
待離得近了,她討好著寒暄道:“大伯今兒得閒?”
這馮府大老爺將來是要承爵的,她哪能輕瞧了,平日自是熱乎應酬,連帶著侯府大太太,她也是小意巴結著。
可惜此時一番熱臉卻貼了冷屁股,馮開臉一僵。他最厭惡旁人說他“得閒了?”“空著呢?”“未出府啊?”這是嘲諷他沒個官職,跟閒蛋似的每日專在府裡瞎晃悠?
“大哥。”馮元朝他點點頭。
“嗯,二弟弟媳來給侯爺老夫人請安啦?去罷,老夫人方才還唸叨你呢。”馮開笑笑,拍拍他肩頭親切道。
錯身而過後,瞧著二人遠去的背影,馮開神色複雜,說不嫉妒馮元是假話。這個么弟自小受寵,有心機有學識,如今已是四品官員,前途大好。自個兒已然是知天命的年紀,卻還是白身,侯爺身子骨康健,這爵位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落到他頭上。
人人皆不知滿足,所謂欲壑難平。此時馮元心內也不平靜,大哥馮開性庸無才,不得侯爺心,若不是佔著嫡長位,侯府爵位哪能輪到他。沒想到這處處不及他的大哥,子嗣卻頗豐,嫡子庶子跟糖葫蘆似的一大串兒,他自個兒卻只得了一個不爭氣的馮安。每回見了大哥,他都覺甚是堵心。
上房已至,搖搖頭,將這起子煩心事拋到腦後,他笑著進了屋。
夫妻二人請安後,馮元望了一圈,問道:“侯爺人呢?”
老夫人笑成菊花臉,拍拍羅漢床:“侯爺去西郊釣魚了。我兒坐這裡,好好歇歇,近來公務忙碌?”接著輕聲責備道:“甚麼年紀了,可不是當年那個撒丫子跑的淘氣包了,衙裡莫要事事親力親為,大事你自個兒定奪,小事便讓底下人做嘛。可要顧著身子啊,近來可有吃好睡好?”
馮元一陣尷尬,他也是年近不惑的人了,有些埋怨道:“老夫人怎麼拿平日教訓孫兒的話來教訓兒子啊。娘莫要瞎操心了,督察院年底才忙上,此時還差得遠呢。”
上了年紀的人性子會變得執拗古怪,老夫人認真地搖搖頭,氣呼呼道:“我兒莫要哄娘了,二兒媳都與為孃的說了,你一月只回府四五回。”
聞言,馮元狠狠瞪向罪魁禍首,馮佟氏早低了頭不敢瞧他,雖未收到他的眼刀子,卻也忽然覺得屋裡涼颼颼的。
老夫人未察覺出二人的暗流湧動,紅著眼,拿起帕子揩了揩眼角,心疼道:“平日是歇在衙門罷?冷不冷?吃的定不順口罷?”說著話疼惜地摸了摸他臉。
馮元老大不自在,瞧她哭啼啼的,便沒躲,忍著彆扭任她摸著:“老夫人放心,督察院裡好著呢。倒是兒子瞧老夫人不時乾咳,可是著涼了?喚劉大夫來瞧瞧罷。”
“瞧過了,娘是上了年紀,肺上生熱,已配了藥吃上了。雖去不了根兒,也不算甚麼要命的病,你莫擔憂。”老夫人無謂地擺擺手,想到馮安,滿臉慈愛問著:“淵兒最近怎麼不來?”
馮元臉一沉,老夫人若不說,他還矇在鼓裡呢。好個不孝子孫,寧願在院子裡與丫鬟為伍也不給疼愛他的祖母請安。他心裡搓火,嘴上卻道:“因兒子要考校他,便在自個兒院子溫書呢,過幾日便讓他來給老祖宗請安。”
“好,好好,這唸書的勁頭兒隨你,你自小念書便念得好。”老夫人撫掌稱讚,拍了怕他的手溫聲道:“大房能襲爵,娘不惦記。你們二房萬事得靠自個兒,自小娘便擔心你將來庸碌一世,如今你也仕途正順,娘心裡快活得很。”
馮元心內一酸,孺慕地望著老夫人,哽道:“都是娘自小教導有加,否則絕沒有兒子的今日!”
出了上房,馮元負手走在前頭,馮佟氏正心虛,不敢跟地太近,唯恐他找自個兒算賬。
馮元懶得跟她置氣,回府後進了正廳只顧飲茶,瞧都不瞧她一眼。須臾開口道:“咱倆去看看馮安罷,也有些日子沒瞧他了,不知長進些沒有。”說罷將茶盞放下,作勢要起身。
馮佟氏一驚,也不知淵兒此時在做甚,就怕讓他遇見甚麼尷尬事兒,到時又得一頓打罵。她起身將他攔住,口裡勸道:“老爺,讓淵兒來見老爺罷,哪有長輩去見晚輩的道理?再說都晌午了,正是用午膳的時候了。”
馮元頷首,馮佟氏一喜,忙讓宋嬤嬤去喚馮安。
宋嬤嬤曉得太太的意思,頷首去了。怕馮安未起身,她腳步飛快,好讓他多些時候更衣梳洗,可莫再衣衫不整地去見老爺了,上回打得還不夠麼。
說來也巧,宋嬤嬤去時,馮安與丫鬟正扮那話本子裡的才子佳人一出,手持摺扇吟詩唱詞,一身穿戴甚是清雅貴氣。
入膳時,馮元暗自打量自個兒兒子,模樣俊秀,吃相規矩,便和顏悅色地招呼:“這不是你最愛吃的排骨麼,多吃些。”也未讓丫鬟上手,自個兒夾了兩塊排骨放到他身前小碟兒裡,溫和著說:“我知你不愛念書,練武又嫌苦,我也不勉強你了。只要你莫再胡鬧惹事,待成親後我為你謀個職,你上進些,也不算敗了門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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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馮佟氏趕緊撂下筷子,喜滋滋插嘴問道:“老爺說得可是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