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喚作小兒,溼了褲襠,可非得被旁的淘氣蛋子笑罵一句“尿尿精尿了褲子嘞,羞羞羞!”
馮佟氏回過神,連忙抓著帕子伸手欲替他擦拭。
馮元面沉如水,推開她手,將帕子奪來,邊拭著衣襟下襬水漬,邊皺眉瞪她一眼,不悅道:“行了!坐下用你的膳罷,瞧你乾的好事,多虧是在家裡,這要在外頭我哪還有臉見人。方才瞧你便不大對勁兒,神神叨叨的,得了失心瘋不成?”
馮佟氏心口一堵,當她樂意麼?
近來,他常夜不歸宿,休沐日也總往外頭跑,想必就是尋那小丫鬟去了。她以往雖嫉,卻也不將那低賤人物當作回事。可誰知,這日子愈長,老爺對那丫鬟不僅沒厭,反而見得更勤,她心裡便隱隱生了些不安。
正惶惶時,府裡僕婦下人的幾句嘀咕被宋嬤嬤偷聽了去,她這才曉得,自家老爺竟將那丫鬟從主家接了出來,還置了處外宅養在裡頭。
本想挑明質問,可又怕突兀,引他不悅,這才想找個由頭。她方才故意手忙腳亂,乃是有意引他罵她一句“一家主母幹著下人的事兒,簡直有失體統!”如此一來,她便可藉著話頭兒,端起主母的架子問起那外室。
可惜他竟未惱,不僅沒數落她,還兀自吃的忒香,難道是她還不夠忙亂?她知自個兒乃大家出身,儀態出眾,一舉一動皆是端莊矜貴。哎,她無奈嘆息,做個粗俗女子竟這般難!可這般哪還能成事?
於是她碰倒茶盞,想著這下她定能得句“一家主母有失體統”了罷?!大功告成正暗暗得意,沒想到竟讓自家老爺溼了尷尬地兒,不僅未得到自個兒想要的那句,還被他賞了個“失心瘋”!
她哀怨地瞧了一眼馮元,又往他腿上瞄了瞄,忽地有些面紅耳熱。
將心神穩了穩,她尋思著,儘管這事沒按著自個兒的心意走,可目的亦算成了大半,老爺也數落了她不是?她能往下接了啊!
“老爺息怒,前一陣子上饒剿匪你去了那般久,近來又常歇在外頭,今兒可算是家來了。妾身亦是喜昏了頭,往日哪會這般失儀。”馮佟氏癟癟嘴,仍是忍不住抱怨了兩句。話落後偷眼一瞄,見馮元根本不搭理自個兒,端的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愈想愈鬱,腹裡瞬時生起一團悶氣。
想到還有正事,她忍下氣,勉強扯了個笑,柔聲道:“得知老爺今兒歇在府裡,妾身心內快活,連忙命下人備上好菜,想著給老爺補補。”頓了頓,她意味深長道:“外頭可不比家裡,旁人哪能比妾身盡心啊。”
瞧馮元不接話茬,馮佟氏仔細打量了下他,面色沒更陰沉,氣息亦未更急促,這是沒生氣罷?
遂接著說道:“老爺總說應酬多,可妾身也不蠢,想必老爺在外頭已有了知心人。可外頭的妹妹小門小戶出身,粗鄙不懂規矩,伺候老爺未必穩妥貼心,老爺不如將她接進府來,妾身作為主母亦好訓導一番,到時自能給老爺調.教出個貼心人兒。”
她將這話說得頗有些忍辱負重的意思,馮元瞧她一臉惺惺作態,心內罵她醋缸。思及綠鶯出身,他委婉道:“瞧你說的甚麼話,她那出身,你喚她‘妹妹’可有失身份。”
聽了自家老爺這話,馮佟氏心內熨貼,面上便帶出了些雍容自得。
馮元輕抬嘴角,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哼道:“大戲可算唱完了?”
馮佟氏有些悻悻,馮元瞥了她一眼,嘆了口氣,仍是表態道:“是你杞人憂天了,我從未打算接她進府,這事以後亦莫提了。”
這話一撂,馮佟氏只覺墜在心口的那塊大石“噗通”一下落了地,渾身說不出的舒坦,看來老爺心裡還是最敬重自個兒。想到這裡,她臉一紅,笑容倒比方才真切了些,殷殷道:“老爺要不今兒便歇在正房?妾身近來習得了一把抓拿功夫,今兒給老爺抓抓頭解解乏......”
“不必。”馮元打斷她,身子溼答答地糊著怪難受,立起身整了整衣襟,“我去歇了。”抬腳往門口走去。
馮佟氏望著那高大背影,心內五味雜陳,又苦又酸,明明近在咫尺,其實卻遠似天涯般遙不可及。
罷了,半輩子都是這樣過的,早慣了。夾了一筷子菜,嚐了嚐還溫著,她坐下吃了起來。
須臾,宋嬤嬤面上帶著喜色跨進門檻,俯身回稟道:“老爺去了前院書房,正洗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