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意外,眯起眼睛,打量著燈下款款而來的窈窕身影。那是個年輕的女武士,一襲深紫色的嵌甲長裙,黑馬尾梳得如水瀑般順滑,隨著腳步躍動,時時拂過腰間那柄長垂到地面的赤刀——他總覺得那把刀非常眼熟。
正看著,手臂被人用力一挽,伯爵夫人不容抗拒地拖著他往前迎,還不忘在他耳邊急聲叮嚀:“哎喲,早知道那位姐也要來,我就該再多準備一下了……寶貝兒子,你可得長點心,好好表現啊!”
那位姐又是誰?維魯特不及多問,已被帶至人前。
“白先生真是守時的人。我剛才還在擔心您不熟悉道路,想要讓人去迎接呢,您這就到了。”女士這會兒可沒顯出慌亂,端著貴夫饒雍容儀態,不急不緩著客套。
“夫人盛情邀約,在下怎敢怠慢。”白姓公子笑吟吟剛回了禮,伯爵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向女武士打起招呼:“好久不見了,雯姐……”
“雯姐”三字剛鑽進耳朵,維魯特就覺從後脊樑那兒躥出一股冷氣直衝頭頂,整個人都清醒了。原來這英氣勃勃的女武士竟是……“他”!?r國太子過要來,誰能想到卻是這樣“來”的!
“……我來為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兒子,維魯特。”女士優雅轉身,將眾人目光引向少伯爵,他卻正盯著那r國來的貴族姐發呆。
喲,沒準有戲!這麼多年來,女士也沒見過有哪個女孩能進兒子那雙挑剔的眼睛,自然欣喜,卻也不想讓兒子在客人面前失態,抬起扇子掩嘴咳嗽了兩聲。
維魯特頓時驚覺,堆起笑臉致意:“非常榮幸能認識各位……”
他撫胸逐一施禮,餘光還在r國太子幻作的女武士臉上打轉。那烏黑的眼瞳好似冰窟窿,釘在雪原般白皙的面龐上,從裡向外透著冷颯颯的風,誰也靠近不得。
原來母親煞費工夫,就是為了讓他和“雯姐”見面?她可不知對方是男兒身,瞧這架勢,簡直像是一場雙方家長陪同的“相親宴”了,真讓人尷尬……
話雖如此,維魯特又怎會露怯,仍舊微笑著轉向女武士:“總聽母親大人提起‘雯姐’芳名,今日終於得以與您相會,榮幸之至。”
做戲要做全,他抬掌彎腰欲行吻手禮,正主還沒發話,身後灰袍人先擋了過來:“抱歉,我家姐不習慣南方的禮俗,還請見諒。”
此人一開口,雖刻意壓低了嗓音,維魯特還是聽出了其身份——盡遠·斯諾克,毫無意外。
“失禮了……”他順勢退回母親身邊,悄然觀察著對手。
皇子如今幻化成了冷豔的貴族姐,話都不了,半闔著眼簾點頭回應,多少有些敷衍,倒也貼合氣質。
瞧見要冷場,白先生笑著打起哈哈:“我這位‘表妹’從就是個冷性子,不太愛搭理人,還請爵爺多多包涵。”
“哪裡的話……”女士搶著回答,又怕再下去壞了氣氛,急忙揮手邀請,“諸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快請進屋內稍作休息。”
藍袍公子顯然作為“主事人”身份,來回謙讓一番,領著同伴往城堡裡去了。維魯特還在想著所謂“表妹”的稱呼,猜測他究竟是何來歷,胳膊又被母親一挽,強拉著往大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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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頭,只見賽科爾懶懶倚在門廊柱上,沒半點迎賓的自覺。女士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情不願站直了,斜眼瞅著三位客人擦肩而過,根本認不出對方是誰。
城堡餐廳早就整肅一新,牆上掛滿彩繪,桌上排了銀燭臺,加上鮮花點綴,洋溢芳香,哪還有平日肅穆莊重的樣子。
主客六人各自入席。麗安娜夫人執意讓維魯特與女武士對面而坐,賽科爾壓根沒注意女士投來的冷眼,自然而然擠到他身邊。灰袍人跟著解下了斗篷,露出的卻是張陌生的方臉,想必也是幻術所為。
白衣僕人們倒了餐前酒,紛紛退下去準備菜品。
女士希望兒子表現一番,不停拿眼神催促他起身祝酒。維魯特很清楚對方是為何而來,正想另找個話題,藍袍公子卻先舉杯站了起來:“白某今日冒昧來訪,承蒙夫人與爵爺厚愛,不勝感激。只是在下尚有一急事,不知伯爵閣下何時能歸?”
麗安娜夫人稍有遲疑:“真是不巧,他被軍部急招去開會了,不準什麼時候能回來……如果方便的話,白先生不妨先給我們聽聽。”
“來慚愧,白某此來南島全為求醫救命……”他嘆了口氣,抬手比向女武士,“我這‘表妹’自就愛揮刀弄槍,常與人結怨。前日她路遇歹人偷襲,身中奇毒,京城無人可解。後得蒙大祭司冕下指點,南島或有藥劑可祛此毒,可惜也無頭緒。她前次回京,起貴府伯爵閣下家世淵源,交遊廣闊,我這才`顏前來拜訪。”
這是演的哪一齣……美人計?維魯特揚眉張口故作驚訝,心底卻冷笑:想從我母親那兒試探情報?她根本不知道新教派的內情,更別提神力藥劑了,你們可是打錯了算盤。
伯爵夫人聽得面色都變了,掩嘴直呼:“竟有這樣的事!怪不得雯姐今話都少了!”她絲毫沒有懷疑,起身轉到女武士面前,盯著那張冷冰冰的臉左瞧右看,拉著對方的手不住追問:“是哪個混蛋給你下的毒!還有什麼症狀嗎?現在是哪裡難受啊?”
“多謝夫人關心……只是體虛氣短,無法使用神力,其他,倒也不礙事……”皇子對她挺有禮貌,幻出女子音調回了幾句。
賽科爾一直低著頭裝乖巧,此刻瞧見伯爵夫人和那陌生女饒親熱勁,心裡很不舒服,暗搓搓地想要放出點神力,從桌底嚇那女人一跳。
怎料他手指剛一伸,就覺有道風從腳旁躥了出去,對面灰袍人也跟著轉頭盯了過來。
喲呵,還敢先動手?他挑挑眉毛就要擼袖子開打了,再一琢磨:不行,要是弄砸了宴席,麗安娜夫人肯定會生氣,不準又要趕他走了……他只能硬憋著火氣,默默在桌底比了箇中指:給爺等著,吃完了飯再收拾你們!
女士不知道桌底已來回鬥了一場,只覺她話有氣無力,哪有前次颯爽的風采,心疼得眉頭都擰了起來,趕緊呼來門口侍衛:“你去軍部找到伯爵,請他立刻回家一趟!”
侍衛應聲跑出去了,她還是放不下心,對著藍袍公子直嘆氣:“白先生要打聽訊息,其實應該去找威斯特侯爵問問。在南島,大概沒什麼事能瞞得住他手下那幫記者了,可惜他去了巖城沒回來……”
她眼神忽忽悠悠,掃到兒子臉上竟亮了起來:“對了,你的老師,弗萊爾長老不是經常給你送藥劑來嗎?他肯定知道哪種藥可以解毒!你去找他問問。”
這名字一出現,對面三饒目光全都聚了過來。
維魯特自己都不知老師如今身在何處,坦然搖頭:“老師前些出門遠遊了,此刻只怕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