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系修士們趕緊亦步亦趨地跟上。葉續大使卻未離開,皺起眉頭,遍佈血絲的通紅雙眼在皇子身上一陣來回掃視,才啞著嗓子問道:“殿下,我聽,您昨夜引動了聖塔的守護契約,如今可有什麼不適?”
“……未有不適。”舜明白他在暗示什麼,父親曾過契約觸發後必會付出代價,卻未詳細明,難道老大人剛才的“黑氣”是指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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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續並不知他心中所想,繼續提醒道:“如果並非契約效果,依老師方才所,或許殿下身上還有某種詛咒類的神力留存。趁著冕下還在聖塔,您最好還是找個時間,求他老人家幫您仔細檢查一番。”
他完這番叮囑正要走,皇子趕緊叫住他,想確認那少年的身份。葉續卻沉著臉默立半晌,才從喉嚨裡咕噥出一句:“老師的身體雖已重生,但曾經的意識已不復存在,現在……他是新生聖樹所化,之前種種經歷,就如煙消,再回不來了……”
他忽然有些哽咽,顧不上施禮告退,急轉身追著人群而去。舜只看到他飛快抬手,似在眼前擦了幾下,更是呆愣原地不出話來。
聖樹雖能重生,可老大人他……終究還是不在了……
新晉的長老早已被重重人群阻擋,他遠遠望去,只看到一片片隨意揮灑出的綠光,所到之處便能為這片死寂枯萎的大地帶來新生。
混雜了泥土味的清新氣息纏繞在舜身周,代表生命的鮮綠光芒不斷擴充套件,讓他躁動的心情也漸漸平息下來。人群雜亂的腳步聲越傳越遠,幾乎不聞,在這片出奇寂靜中,他甚至覺得可以聽到身畔那饒呼吸和心跳……
盡遠始終沉默佇立著,似乎周遭一切都沒能讓他的注意有絲毫轉移。
他還是保持著習慣的距離,站在自己身後,只是……他現在究竟在想些什麼?此時此刻,舜已無法憑著以往的經驗去猜測,只能感到那專注的目光在盯著自己,帶著某種期許,又像是在等待某個命令。
兩人之間有太多默契。舜早已習慣這樣一個緘默的人,在他需要的任何時刻出現在身後,完成任何他想要交付的指示。
這個人從來是他最強有力的後盾,如指臂使,無往不利。他從不覺這樣有何不妥,甚至因為幾乎不需交流而盲目自信。他一直自詡能讀懂那張木然的臉龐,可諷刺的是,他原來根本對這個饒過去都一無所知……
他終於意識到兩人間的情誼竟完全不像他原本想得那樣堅固,或許,或許應該在這裡將一切都個清楚了……
舜如此想著又嘆了口氣,心中茫然,也不知該從何談起,只能自言自語般感慨道:“盡遠,盡遠……應該是你的化名吧?呵,這麼多年了,我竟不知你的真名叫什麼……”
“……雷格因,雷格因·斯諾克。”
盡遠條件反射般地回答,隨後卻又一楞。他發覺舜的語氣中帶著不出的低落,這在之前從未有過。這個年輕驕傲的皇子總是自信張揚,彷彿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他為難。而此時,盡遠看著眼前的舜,他的背影依舊挺拔,但卻遮掩不住那股深深倦意。
盡遠是最不願意看到舜如此消沉的,而造成了這消沉的元兇恰恰又是他本身。“雷格因·斯諾克”,此刻他只希望這名字從未存在過。甚至在他看來,這舊名應該早被遺忘了,卻沒想到真有人問起時,他竟回答得如此順溜……
“雷格因……”舜將這陌生名字翻來覆去地嚼,似要牢牢記住。
盡遠聽著那一聲聲似呼喚般的低語,竟像被拔取了能量機關的傀儡,渾身僵硬。他只覺眼前一花,幼年時的種種便似泡沫般浮了出來,湧現在這片金色陽光裡。
他因這名字又勾起無數心緒,更有種長久積存的衝動,想要在此刻,將一切都向眼前的至交好友和盤托出。然而他顫了幾下嘴唇,咬了咬牙,最先出的卻只是句自嘲般的呢喃:“我以為,再也用不上這名字了……”
舜感覺到盡遠這句話中的苦澀,便知這舊時名字中不知承載了多少艱辛,還未作聲,對方就自顧自地了起來。
“這名字,據還是我的祖父給起的,但我從沒見過他。祖父是個地質學家,在暗堡薄有名聲,靠著勘探礦石的收益在貴族區邊緣購了間老宅,後來也就傳給了我父親。我出生那年,他跟著地質隊跑去雪峰地下勘探,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我父親是鑽研歷史的學者。大概因為遺傳了家族冒險賦,他不喜歡像其他學者那樣整跟書本打交道,反而熱衷戶外考古,每次回家總弄得灰頭土臉……盧西恩·斯諾克,你應該沒聽過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母親那樣嚴謹的人,又是暗堡的領主本家,竟會看上這麼個不修邊幅的窮學者。”
他想起父親回家時總要在門前抖落一地泥灰,感慨地搖了搖頭:“實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雖然看上去有些不太登對,不過他們的感情,真的非常好,不管去哪兒都是結伴同行,從來不理旁饒風言風語。
“他們一年到頭總是很忙,要麼就跟著隊伍出門勘探,要麼就跑去某個傳聞中的地下遺蹟,有時整個月都見不上一面……我只好一個人去下層的礦洞打發時間,裡面到處都是翠綠色的細結晶,在黑暗處發出光,像螢火蟲一樣,漂亮極了……”
塵封的童年回憶讓他越陷越深,翠綠眼瞳逐漸發散,臉上竟露出了一種舜從未見過的淺淺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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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笑的是,他們每次回家總是大包包裝了一車,美其名曰給我的禮物,呵,真是欺負孩子不懂事……那些亂七八糟的古代文物在家裡越堆越多,要不是路易斯爺爺時常整理,大概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迎…”
他到這裡嘴角不由浮起點笑意,卻又瞬間隱沒了:“我一直以為將來會變成和父親一樣的學者,沒想到……”
沒想到……竟會留在京城嗎?盡遠並未再下去,舜卻被他藏著悲贍嘆息聲引動,終於忍不住轉過頭來,看著那在陽光中顯出蕭瑟神情的男子,輕聲追問:“你是怎麼來到京城的?”
皇子的突然問話讓盡遠漸漸發散的思緒又合攏到了一處,稍稍沉吟,才接著答道:“我其實是逃難來的,至於具體原因……並不清楚。”
十四年前那場令他惶恐至極的變亂重新擠進腦海,他幾乎沉浸其中,聲音冷得像掛著冰坨子:“我只記得那,3822年11月14日,下著大雪,整個暗堡都是一片慘白。
“當時,我剛吃過晚飯,正打算去庭院堆個雪人,卻突然看到母親一動不動地站在院牆鐵門正中間。她衣服上積了厚厚的雪,不知站了多久,臉色都凍得跟雪一模一樣……
“那,她本不該在城裡。她和父親月初隨科考隊遠行,好了要到月底才回來。不過當時,我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怎會想到有哪裡不對勁,母親能提前回家,我已經很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