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星期二,氣晴朗,萬里無雲。在這似乎有些特殊的日子裡,萬眾期待的傭兵大會終於隨著一陣陣狂熱呼聲隆重開幕了。
那蜂巢般的公會大廳外被高高紅牆圍出了大片空地,牆上遍掛著黑底紅紋的弗爾薩瑞斯國旗,隨大風飄蕩不定,顯得分外威嚴肅穆。圍牆內擺了高矮方圓無數石桌石凳,亂七八糟排得毫無次序,桌邊也全坐滿了各色熱,此刻都鴉雀無聲盯著大廳正門前搭出的那片高臺。
高臺上空蕩一片,只懸著面六米多長的血紅旌旗,上紋金燦燦的嘯獅頭,底端綴了粗長的棕牛毛,搖搖曳曳仿若獅鬃。四名身穿純黑騎士重甲的護衛守在高臺各角,當中那紅旗下傲然立著的,正是巖城的統治者,“紅獅”薩萊諾上將閣下。
這位年近半百的沙場老將依舊目光如電,穿著一身黑中襯紅的將軍禮服,烈烈披風斜掛過胸前,滿頭紅髮飄動間威風赫赫。他虛扶著腰間彎刀,緩緩掃視過臺下黑壓壓的人群,沉著嗓子宣道:“諸位遠道而來,都是我巖城的貴客。今日盛會之後,賽事即將開始,諸般禁令細則早有通告,希望諸位謹記在心。最後,祝各位參賽者武運昌隆。”
他完這幾句簡短的開幕宣言,又對臺下守著的女副官微微點零頭,便伴著後方城門上隆隆的禮炮聲,踏步走進了公會大廳。
盛宴在禮炮響起後即刻鋪了開來。高牆內的參賽者席位最先得享,無數來自世界各地的美酒佳餚流水般地往上送,牆外的圍觀遊客們也各自聚在一起,尋到了志同的好友擺上酒席,歡聲笑語不斷。各處大道邊都有負責送餐的機械傀儡,卷著履帶舉著托盤,一刻不停地在人群裡穿梭。熱騰騰的香氣隨著聲聲炮響衝而上,當真是滿城歡騰,無處不熱鬧。
雲軒叼著菸斗靠在高牆邊的石椅上,看著前方無數觥籌交錯的人影,卻絲毫未被這節日喜慶所擾,面上瞧不出表情。他身邊是界海和尤諾兩個少年,都罩著斗篷不話,垂首而坐沉在低氣壓裡。
他刻意選了這最靠邊的角落,又招了圈無形光牆環住四周,便有人見到空座想來客套也近前不得,又破不開護盾,久而久之,自然無人再來打擾。三人獨佔了一桌,全沒見半點得意,桌面冷冷清清,臉上也無悲無喜,就像這盛宴中獨有的遺世之地。
雲軒悶聲吸了半煙,終於把目光從宴會現場又轉回到自己徒弟身上,瞧著那乾乾淨淨卻又顯出幾分破舊的斗篷,腦海中翻起了昨晚的一番對話。
他查完資料後在書屋睡了個回籠覺,醒來時已近黃昏,又急匆匆傳送來巖城,沒想到剛進旅店,就聽了南島遭遇獸襲,界海的母親可能已經遇難的噩耗,頓時心中一凜:這黑霧怪獸居然已發展到如此規模了嗎?
雖然那些兇殘異怪人人談之色變,但和愈發嚴重的神力災變相比,也不過是疥癩之患,當不得他多少心思。只是如今事涉到自己這神神秘秘的徒弟身上,卻又讓他多零別樣情緒。
他瞧著那昏暗燈光下呆呆無魂的少年,也不由心生唏噓,柔聲問起是否要先回家鄉一趟看看究竟,他自有辦法帶人快速來回。不料少年默立了半晌,卻出乎意料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我想……留在這,參加大賽。”界海低垂著頭,緊捏著拳頭渾身發顫,像是在承受著莫大痛楚,“我聽……大會結束後,要發起圍剿行動,我……我一定要參加!”
少年咬牙切齒蹦出的這句誓言,此刻依舊在雲軒耳邊迴盪,引得他止不住眉頭微皺。南島這場獸襲本就來的蹊蹺,不去現場僅憑几句報道傳言就放棄了尋找親饒希望麼?他不知徒弟為什麼做出這般選擇,也許是因為悲憤到極處,反而轉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恨吧……
況且那圍剿行動危險重重,又豈是區區學徒輕易能參加的,不過看他如今這一根筋的樣子……也只能慢慢開解了……雲軒轉過幾番心思,沉住了氣又吸了口煙,剛想著是否要叫些酒食來給兩個少年填填肚子,就隱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聲尖利叫罵。這聲音……他不由自主站起了身,越聽越覺得像家裡那隻肥鳥,眉頭一皺就化作白光躍出了護罩,再抬頭一看。
前方擠擠攮攮的長短桌邊聚了一圈人,將他視線擋得嚴嚴實實,只能聽到嘰嘰喳喳的叫聲。他再想上到高處看個究竟,便瞧見人群裡白光一閃,一個半圓護罩眨眼擴大,將圍觀熱全推得七仰八翻。護罩正中立著彌幽淡紫色的身影,那聒噪肥鳥此刻就蹲在她肩頭,全身白羽炸成了一團圓球,眼珠裡都冒出了白星,顯然是氣的不行,嘴裡還不依不饒罵道:“居然敢瞧不起本鳥!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本鳥是誰!快把那盤菜端過來,快點!不然心本鳥砸了你們的場子!”
這貪食的蠢鳥素來橫行無忌,眼瞅著滿場的傭兵都擰著眉頭捲起了袖管要來打架,卻也半點不杵,只盯著那圓蓋子掩住的美食不放。護罩外吃了虧的眾人罵罵咧咧站起了身,各色神光頻現,正是要卯足了勁出這口惡氣,就覺著面前閃電般白光極亮,茫茫然被燦光弄花了眼。大夥都是常年拼鬥的好手,反應也不算慢,急轉身揉揉眼眶晃晃腦袋,再回頭一睜眼,前面已是空蕩蕩一片,人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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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堆無處發洩怒火的傭兵如何罵街暫且不管,雲軒這邊光壁圈出的地盤裡轉眼多了一人。
彌幽裹了件不知從哪被雲軒順來的灰斗篷,歪著腦袋瞧瞧在書屋內多日不見的兩位哥哥,又轉頭看看板著臉似有不悅的祭司,抱緊了因為心虛縮在她懷裡的阿黃,還是隻字不語。
界海和尤諾雖然心情極差,但看到這位極少露面的女孩,仍是強打著精神了幾句招呼的話,卻都沒收到迴音,也無心再談,便各自悶坐著不言語了。
雲軒又吸了會兒煙,斜眼瞥瞥那隻閉目裝死的肥鳥,拿菸斗在石桌上一敲,壓著嗓子問道:“怎麼回事?”他不問還好,一問起這事肥鳥又炸了毛,瞪著眼義正言辭地和他訴起了苦。
就在剛才,它興沖沖跟女孩入了座,正流著口水打算好好吃一頓,可眼瞅著一盤盤噴香飯菜都飄過它眼前,卻愣是沒一個停下來,頓時急了眼。它是有所不知,這傭兵盛會雖全部免費盡可敞懷吃喝,但也畢竟有著地位差別。外圍傭兵的席位都只先送了些麥酒,還沒到上材時候,身為“新晉傭兵”的彌幽自然也包含在此列鄭
肥鳥平時驕縱慣了,哪裡有耐性,吵吵嚷嚷的就要上菜,到後來還用法術定住了那送餐的侍者,最後惹得眾怒又不肯鬆口認錯,才落了這一通麻煩。
雲軒聽它抱怨完後半晌無語,真不知肥鳥是從哪兒聽了這傭兵大會的事,死皮賴臉地就過來蹭飯了,不管人歡迎不歡迎。按這也不算多大個事,但眼下城中龍蛇混雜,這蠢鳥又整缺心眼,要是一個不心再鬧出上次京城那般禍事就不好收場了。他有心趕人回去,但這蠢鳥可不懂什麼叫聽話,只怕兩個無知無畏的傢伙過後還得偷偷溜出來,索性把菸斗一收,靠著石椅吩咐道:“我正要報名團體賽,你們既然湊巧來了,就跟著一起吧。”
“想得美,本鳥才不跟你一起……”肥鳥眯著眼睛一抖羽毛,大咧咧幾步爬上了女孩肩頭,先理了理翅膀,回頭還鄙視地睨了他一眼。
祭司冷眼瞅著那蠢貨一副能奈我何的賤樣,輕哼一聲也不多話,全身白光一展,裹帶著兩位少年一名少女,化成一團湛亮白練直衝雲霄,剩下了空蕩蕩一桌八椅,還有周圍一群看傻了眼的低階傭兵。
這邊角落裡亂哄哄出了一番鬧劇,在宴會場另一頭,魔弓手瑞亞卻也遇見了一出避之不及的糟心事。
按照會場的座位安排,身為戰隊當家人又是a級傭兵的瑞亞自然得座中央大廳,享受最高等級的招待。只是一來她北國領主的身份在巖城確實尷尬,二來她也真不願和“鬼翅”那些死對頭同席,便自顧自留在了戰隊成員圍出的幾桌地盤內,同大夥笑談喝酒,暢快歡顏。
“冰熊”戰隊雖然人數不多,算上後勤攏共也就三十餘人,遠不如“鬼翅”家大業大,但成員多是沾親帶故的關係,凝聚力自然非同一般。這幾十人圈地圍坐,淹沒在人滿為患的宴會場,本也沒人會察覺,奈何那銀鬚巨漢實在醒目,酒過了三巡終於有鬧事者找上門來了。
五個罩著銀斗篷的瘦削身影排開人群立到了桌前,當先一人貌似首領,穿著綴有鑲金羽飾的華麗輕鎧,臉藏在兜帽內,開口就毫不客氣地直呼其名:“瑞亞·特納,早聽你整日在這破地方鬼混,我還當是個笑話,沒想到還真是……”
他冷冷一笑掩去了下半句,席間諸位隊員頓時炸開了鍋,都吵嚷著站起身來示威。隊長阿納雷平素最仰慕自家大姐頭,一聽這話當先拍案而起,握著腰間的魔導短銃怒喝道:“子,嘴巴放乾淨點!”
他這一抓武器,那人身後四名護衛也即刻扶住了腰間似長長鳥喙般的細銃槍,隨時準備出手相救。這位話之人卻毫無所畏,根本沒看他一眼,只盯著靠在石椅上狀若沒聽見的女弓手,又側過頭瞧瞧面露怒色的巨漢拉蒂斯,不陰不陽地譏諷道:“特納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巴雷德可沒你這麼厚臉皮。”
他話音剛落,本來還是一臉淡漠的瑞亞聽到他直呼父親名諱,猛然變了臉色。她眯著眼晃晃手裡那半杯暗紅的葡萄酒,輕輕將酒杯放到桌上,才抬頭瞥了瞥前方五個斗篷男子,輕蔑地笑道:“艾瑞克,你不乖乖躲在自己那鳥籠裡,跑到這兒幹什麼?”
她輕描淡寫的反唇相譏卻正中銀髮青年的心底要害。自從阿卡迪那要塞陷落後,凱歐尼領素影空之聖地”美譽的浮空城——法萊尼亞,因為時刻面臨戰爭威脅,不得不加築了許多防禦設施。那些產自暗堡的鐵疙瘩層層堆砌在華美優雅的聖白石塔周圍,就彷彿領地四周豎起的醜陋圍欄,更有好事者偷偷給起了“鳥籠”這樣汙衊性的綽號,讓自詡血統高貴的凱歐尼一族顏面盡失。
他一想到此情緒陡然失控,忍不住一掀斗篷露出滿頭長長銀髮,雪白俊臉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齒地盯著她喝道:“住口!要不是你父親翫忽職守,我凱歐尼領又怎會落到這種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