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他話沒完就被女士憤然打斷了,她厲喝的聲音猶如巨鍾轟鳴,震得盡遠耳中嗡嗡直響,“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不堪!?要跟那種無信無義的下作東西同流合汙嗎!”
她偏著頭卻不轉身,用殘存的一點餘光盯著床頭,痛心怒火幾乎要燃出道道凝固射線,刺穿那無知青年的曲解。盡遠從沒見她發過這麼大的火,愣在那不知所措。他知道女士雖然在外逢場作戲信手拈來,但從沒對自己過一句謊話,深覺失言,卻又不願示弱道歉,緊抿著嘴重新低下頭,連呼吸聲都隱沒在了層層迴盪的音波里。
房中氣氛極為壓抑,女士發了一大通火,終究緩緩收斂了脾氣,手中扇子毫無節奏地搖動,寒著沙啞聲調,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傷好後,我會叫人送你回京城,這裡的渾水不准你插手……聽到了嗎?”
槍衛士默然半晌,輕輕搖了搖頭:“我還不能走……”
“呵……”女士倒被他這句回答硬生生氣笑了,“你想怎麼樣!?你以為每次都能留條命在那,好讓我來撿嗎?”
“至少在他回來前,我還不能走。”他平靜著,並沒有絲毫妥協。
“你倒是挺忠心……”女士言語中露出了稍許酸意,“他要是來了,你還能怎麼勸他離開南島?”
盡遠又是半無語。確實如她所,舜做事向來我行我素,要是知道自己受傷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況且他又根本無法將這場遭遇的前後因果和盤托出……
他想來想去沒找出妥當的解決方法,倒是記起了一樁舊事,狐疑問道:“你早就知道會有那場刺殺?”
“我當然知道。”女士毫不猶豫地承認了,“否則為什麼要特意跑去京城?”
“……你是故意讓我留他在酒店?”盡遠頓時明白了她借刀殺饒盤算,慘白的面頰上透出幾絲激盪紅暈,心中卻漸漸發冷。
“我沒有選擇餘地。”女士高昂著脖子,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總不能讓人抓到把柄,是我留下他的吧?”
“你倒是想得好……萬一他出了什麼差錯,我該怎麼辦?”
“哈!”女士突然尖厲地笑了幾下,啪的一聲收好扇子轉回身,眼中滿是譏諷,“看起來,你這位知己好友可不像你想的那麼坦誠。他肯定沒告訴過你,在京城之內,只要皇位繼承者受到任何致命傷害,都會被聖塔定下的血統契約保護;他也肯定沒提起過,他手上到底藏著多少,足以逃命的護身符……”
“……每個人都有隱私,即使關係再好……也不例外。”盡遠不知道她是從哪得來這些訊息,卻也沒被她挑撥。
洛維娜夫人不屑地輕哼一聲,依舊面帶冷笑:“我倒巴不得他出點意外,要是能讓聖塔調動力量對付那傢伙,簡直再完美不過。”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槍衛士終於抬起頭來和她對視,肅穆面龐透著一片堅定。
女士看著他病弱中卻依舊倔強的臉,神色微滯,無意中眼角一耷,漏出些許懷念的感傷。但她立刻將這點不該有的脆弱收拾妥當,背過身去輕輕搖著扇子,沉默了幾分鐘,幽幽嘆道:“我們有多久沒見過面了?”
盡遠靠在床頭默然不答,她還是自顧自感慨:“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從不勉強你做什麼,即便有事,也只讓路易斯替我一聲……但我沒想到,你倒是真把自己當成楻國人了!”
她猛地轉過身,臉上又恢復了先前的冷淡:“你真以為換了身白衣就能蓋掉身上的鐵鏽味?學著那些官僚古言,就能讓他們忘掉你的出身?”
這兩句直指人心的質問引得盡遠眉心一顫,卻依舊什麼都不,低著頭閉著眼,嘴巴封得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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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見他又不回答,被這沉悶隱忍的脾氣弄得鬱積難發,半闔著眼用力晃了幾下摺扇,面露少許疲態:“我不該送你去的……京城從來不是好客的地方,那裡安穩得太久,就像潭不知積攢了幾千年的臭水溝,到處都是群聚而起的蚊蠅……”
她停頓了一會兒,語氣愈漸低沉,似乎很累,透著不堪重負的困頓:“你不屬於京城……要記住……你是個奧萊西亞……”
“我已經十四年沒有回去過了。”盡遠的低語聲毫無波動,似乎完全未受她這段獨白的影響。
“十四年……三個月……零二十七……”女士半點不差地數著日子,“我還記得那……”
她忽然不再話了,盡遠也沒有吭聲,房間裡死氣沉沉,就連呼嘯而過的軌車都帶不起半點漣漪動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