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欽和賀星河都沒有說話,沈欽眼神悲憫地看著方圓,其中深意不言自明:他跟賀星河都不會幫方圓殺人,方圓若要報仇,只能靠他自己。
方圓一聲不吭,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東菱生怕他一個人去古月門尋仇,叫著方圓的名字,焦急地回頭看沈欽和賀星河,賀星河沖她點點頭,她就連忙向著方圓的方向追了過去。
沈欽嘆息道:“師弟,我們做得對嗎?”
賀星河說:“再對不過。”
沈欽又道:“如果你是方圓的話,你會怎麼做,放棄報仇嗎?”
賀星河緩緩道:“尋仇,至死方休。”
古月門中,謝紅衣盛怒之下衣裳無風自動,站在兩側的弟子噤若寒蟬,謝晗安安靜靜地低頭跪著,近乎柔順地承受著謝紅衣的怒火。
“你是有什麼毛病嗎?那個姓沈的都說了,只要你不承認,他們就當沒這回事,打道回府,這檔子麻煩事就跟我們無關了,你偏要說你不知道,你是鬼上身了嗎?”
謝晗抬起頭,看著謝紅衣,啞著嗓子道:“師父不必這麼為難,直接把我交出去便是。”
謝紅衣怒火攻心,衣袖一揮,謝晗的臉上立刻多了個血紅的巴掌印,她疾言厲色地道:“這麼說,你是在怪我多管閑事了?要不是我,你現在有沒有全屍都兩說,反而一個勁兒地頂撞我——這就是你報答師門的方式?”
謝紅衣素來寵愛謝晗,這是她第一次動手打謝晗,謝夢雨也嚇了一跳,忙跪下來為謝晗求情:“母親,大師兄向來循規蹈矩,是我們所有人的表率,母親就看在往日的……”
謝夢雨話未說完,謝晗就抓住了她的手,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求情,此舉無異於火上澆油,謝紅衣方才略略平息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謝晗!你若是真想……”
謝晗突然打斷了謝紅衣的話,說:“是我做的。”
謝紅衣錯愕:“什麼?!你再說一遍,什麼是你做的?!”
謝紅衣以為謝晗發瘋、不可理喻、鬼上身,唯獨沒想過謝晗當真殺了阿秀。
謝晗點了點頭,平靜地道:“那天,我,師妹,慎言、慎語和其他幾個師弟一起去大王村,一開始,我們說說笑笑,一切如常,可是從某一個時刻開始,我好像突然就不是我自己了,師妹打人,我沒有喝止,還誇她鞭法更上一層樓,後來碰到阿秀姑娘,慎言和慎語調戲她,我也沒有喝止,不僅沒有喝止,我還說她膚白如雪,摸上去定然比得上上好的瓷器,之後發生的一切,是阿秀姑娘的噩夢,也是我下半生難逃的噩夢,阿秀姑娘死了,我理當給她賠命。”
謝紅衣驚得聲音都變了調:“什、什麼!怎麼會?!”
謝紅衣看向謝夢雨,謝晗搶在謝夢雨開口之前說道:“師父別怪師妹,這不是師妹的錯,她試圖攔住我們,但我們執意行兇,師妹實在看不下去,就一個人走到別處去了。”
謝紅衣仍是覺得匪夷所思,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在幫你師妹背黑鍋?”
謝夢雨:“……”
她是個女人,就算想做些什麼,也沒那個身體條件啊,在她母親心中,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形象啊!
謝晗笑了,笑聲及其寡淡,道:“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是我做的,並且我是主謀,慎言慎語只是受我指使。”
謝紅衣久久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察覺到謝晗奇的用詞,謝晗說的不是“他做的”,而是“他記得是他做的”。
謝晗鄭重地沖著謝紅衣磕了個頭,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做,但我確實記得清清楚楚,是我做的,求師父責罰,師父若把我交出去,我也不會有怨言,只可惜辜負了師父多年教導,諸般恩情,只能來世再報。”
謝紅衣靜默良久,才用遊魂般飄渺的聲音說道:“倘若沒招惹紫霄宮,你這錯,犯便犯了,外面那些人雖沒修為,但貪婪、自私、狡詐,你以為他柔弱,他轉頭就能咬你一口,這樣的人死便死了,也沒有人會在意,但你偏偏惹到紫霄宮頭上,我也救不了你……來人,把謝晗帶下去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見他!”
“大師兄。”
“大師兄。”
昏暗的牢房,謝晗盤腿坐著,突然聽到了謝夢雨壓低聲音的呼喊,謝晗一轉頭,果然看到了謝夢雨的臉,“大師兄,是我,我偷溜進來找你了,聽我說,你別再犟了,只要你跟我母親求個情,她一定會出面保你的。”
謝晗唇邊浮起一抹笑,道:“但此時此刻,死對我而言才是一種解脫,我一閉上眼睛就是阿秀姑娘的慘叫,我對她不起,闔該為她償命,不然我餘生不得安寧。”
謝夢雨急道:“可是、可是她死都死了!沒必要讓你也賠上命!”
謝晗閉目養神:“我心意已決,師妹請回吧。”
謝夢雨堅決地道:“不管怎麼樣,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她腳步輕盈地離開,因此也就錯過了謝晗嘴角詭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