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突然看到衛子言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他才明白,這份絕色原來是這般溫和雋永。像一朵開在懸崖峭壁的寒蘭,在絕處埋根,日日夜夜于山澗中默默生長,枝葉淩霜搖擺,最後倔強著開出花來,兀自芬芳。
是的,周維清一直都知道,他知道衛子言骨子裡並不軟弱,他堅韌,倔強,認準的事誰也攔不住。他就是那朵拼了命也要開在山崖間的花,是那朵遠觀柔韌、近賞卻幽香撲鼻的清蘭。
可是如今這株蘭花般在周維清心裡始終高潔無塵的人,卻在六年後變得如此柔弱無助,憔悴得讓人看一眼都心疼發緊。
吃過晚飯後衛子言有一點發燒,周維清照顧他吃過退燒藥,送他進臥室睡覺。見他睡熟了,周維清拿過手機看一眼時間,才剛過八點。
看著衛子言體溫升高臉上浮起的一抹紅暈,周維清慢慢蹲下身,動作極盡輕柔緩慢地伸手手掌,他想摸一摸衛子言,想碰一碰他的臉,想摩挲著他瘦削到失了原本模樣的輪廓……他更迫切的想知道在衛子言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
想到這裡,周維清將即將觸及到衛子言發絲的手又輕輕撤回來。退燒藥起了作用,衛子言睡的好熟,蒼白的臉平靜安沉,睡顏如同一個孩子。
周維清緩緩起身,不然自己發出一絲聲響。他立在床邊,靜靜地盯著衛子言看了好久好久,腦海中來回浮躁一個念頭——
他在思考要不要再次撥通葉歡怡的電話。
周維清之所在能恰巧出現在衛子言繼父家並不是路過,也根本不是無意識的閑逛,從在醫院再一次見到衛子言那天開始,他就一刻也沒打消過重新與衛子言在一起的想法。
那天他正想和衛子言要他新換的手機號,衛子言母親的突然出現卻讓他不得不臨時改變主意。他怎麼會看不出來?盡管哪怕已經過去了六年,可衛秀霞對他的敵意與恨懣並沒有絲毫減少。為了不讓衛子言為難,周維清只能選擇離開。
他在國外待了六年,那些高中同學基本也都沒有了聯系,唯一還時有聯絡的就只有杜銘禮。想到杜銘禮,周維清在微信通訊錄裡精準定位,一個語音電話打過去。
“老周,你竟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高中時玩兒都還不錯,這麼多年杜銘禮的性格依然沒變,開口就是熟悉的親切感。
“是啊,我剛回國。”周維清在電話這頭笑。
“讓我猜猜,你這一回國就給我打電話打電話是要幹嘛……”杜銘禮雖然笑著打哈哈,可心裡卻明鏡似的。“我可告訴你,群裡沒有的人,我這裡肯定也是聯系不到的。”
被他一句話戳中心事,周維清也是被噎得不輕。只好幹笑一聲,“你是真聰明,上學時候怎麼沒發現你怎麼聰明?”
杜銘禮:“上學的時候你哪隻眼睛能看見我啊,那時候心心念念不都是——對了,咱們班長叫什麼來著?”
周維清語氣不自覺地溫柔起來:“衛子言。”
“對對,衛子言。”杜銘禮前面似乎是在開車,這會兒停好位置,開始專心說話。“你聽聽這個深情的調調兒,你是不是還喜歡著人家呢?”
心思再次被戳中,周維清不置可否,倒有幾分不好意思起來。
同窗三年,杜銘禮也多少了解周維清,心裡也明白如果不是真的看重他們口裡的這個人,倒也不至於一回國就急不可耐的打聽。知道了事情分量,他便也就不再開玩笑,開始認真說起來:“你倆當年和平分手了以後吧,咱們都已經畢業了,五湖四海的上大學,慢慢的就都不怎麼聯絡了。就你也在的那個同學群,還是林曉峰一點一點拉人、找人建起來的。前年大家過年的時候倒是難得聚了一次,我當時還聯系你了不是,你沒時間回來——那次就你跟他沒來。”
“嗯,那陣子趕論文,忙得焦頭爛額。”周維清想了想,心裡卻有幾分失落。
“不光你在國外沒有他的訊息,我們這些畢業以後在國內的也都沒有他的訊息。”杜銘禮說到這似乎有點唏噓,情不自禁回憶到以前,不由嘆了口氣,“上學的時候多優秀的一個人啊,這麼多年竟然一點動靜都沒了。”
周維清目光暗了暗,往事交疊,翻江倒海。“前幾天我在醫院遇到他了,可還沒來得及細聊他媽媽就來了。”
“理解理解。”杜銘禮當然也知道當初就是因為衛子言母親的強烈反對和各種極端手段才讓二人分手。“你說醫院我想起來,三中去年10月做了一次歷屆優秀畢業生邀請活動,活動結束就有學生起了個論壇帖子,你上網搜搜。我之前聽林曉峰說過一嘴,有個叫葉歡怡的,是不是和衛子言關系挺好的?她在林州那個全國都有名的三甲醫院當大夫。”
經杜銘禮一提,周維清醍醐灌頂,自己霧裡看花當局者迷,竟然一時情急把葉歡怡忘了。他趕緊和杜銘禮道謝,說好改天一起喝酒,掛了電話打來網頁開始搜尋。
林州地處南方,經濟發達,gdp在全國都數一數二,早就已經躋身特線城市。杜銘禮說的那家三甲醫院是林州有名的腫瘤類重大疾病專治醫院,照著這些資訊一點一點摸索,功夫不負有心人,周維清終於聯絡上了葉歡怡。
周維清拿著手機,小心翼翼對照著一筆一畫抄寫在紙上的十一個數字一鍵一鍵按下去。漆黑的數字排列整齊的顯示在手機螢幕,他按耐住內心的緊張與忐忑,按下了撥通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