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湘北市東城區的主街道是由一條寬闊的十字路組成的。南來北往的車流穿梭著駛向各自的方向。道路四通八達,街道商鋪林立。在十字路口東側等過紅綠燈,過了斑馬線再筆直的向南通行五百米,朝著東南方向拐進後,會看到映入眼簾一排老洋樓。
這排氣派卻已顯老舊的洋樓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建築,秉承著傳統西洋哥特式的建築風格。樓與樓之間間隔有序,每幢間錯落著挺拔的國槐和高大的雪松。有人統計過,這條路一共有8棵老國槐,12棵成年雪松。
這些矗立許久的國槐每一棵都有十七八米高,粗壯的樹幹遒勁老糲,由五個成年男人合抱才能圍起來。國槐的花期不同於刺槐和洋槐,後者通常是四月開花,零星著開到五月漸止。國槐開花時間晚,往往要等到七月入了夏,湘北的天氣徹底熱起來才能看到它們盛開。
那一串串白色香甜的花朵像翻著翅膀的白蝴蝶,每當盛開之時,空氣總會盛了蜜似的甜。槐花開後飄落,白白的花色鋪滿整條柏油馬路路面,人走在上面腳底發軟,踩得久了,花蜜漸漸析出,道路開始慢慢變得粘鞋底。
以前住在這裡時衛子言總會在槐花開後避免走落花多的路面,他不太喜歡那種鞋底被粘的吱吱作響的聲音,拖沓粘黏,聲音又像老鼠在撓牆板,聽起來尤為難受。
這棟被槐樹和雪松簇擁的老洋樓是衛秀霞再婚後男人於有成的房子,這幢位於曾經湘北發展最繁華地段的兩層高的洋樓,在天氣好的時候開啟二樓窗戶是可以直接看到海平面的。
於有成今年48歲,和衛子言去世的父親陳平彪一樣也是湘北本市人,不同於陳平彪是個粗人,於有成的父母都是小學老師,屬於標準的知識分子家庭。在遇到比他大幾歲的衛秀霞之前,於有成一直未婚單身。
衛秀霞很滿意自己在人近中年的時候認識了於有成。這個男人有一米八多的身高,端正的國字臉,打眼一瞧儀表堂堂。常年保持晨跑的習慣,越發練就了一身健碩的肌肉。雖然二人相識的時候都已年逾四十,但對於衛秀霞來說,於有成身上依然保持著讓她一見難忘的魅力。
在衛秀霞的前夫陳平彪沒去世前,她一直在離家四十分鐘公交車程的電子工廠上班,她與陳平彪的緣分也始於電子工廠。
陳平彪是衛秀霞所在流水線的負責班長,比衛秀霞大兩歲。廠裡本就男多女少,衛秀霞的長相在整個廠裡又是數一數二的好,平日裡陳平彪總會多看她兩眼。
二人從開始的相熟,再到後來逐漸發展成戀人關系也不過是源於最俗套不過的下雨天沒帶傘情節。
湘北七月中旬的盛夏,陰晴不定的天氣像娃娃臉,說哭就哭,說笑就笑。
平日裡習慣帶把傘遮陽擋雨的衛秀霞那天早上出門急,迎著太陽到了廠裡,沒成想傍晚時分變了天,黑壓壓的烏雲壓境而來,不多久大雨也緊跟著瓢潑而來。
衛秀霞當時還只是初來乍到的外地務工人員,因為剛進電子廠不滿一年,所以並沒有得到廠內住宿的名額。
風好大,不停掀翻行人的傘,卻絲毫不聞雷聲。這雨勢來得洶湧突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衛秀霞沒有傘,在做落湯雞和繼續等下去之間來回搖擺,急得在屋簷下跺腳。
陳平彪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帶著一份英雄救美的江湖氣概,瀟灑地開著一輛五成新的二手大眾停到她面前。陳平彪的大眾汽車雖然不是全新,可平常日裡往人堆裡一紮也很是惹眼。尤其是交通工具還匱乏的時候,私家車少見,地鐵未通,出行全靠公交或者黑摩托。於是有了這件二手車的加持,陳平彪便格外能吸引女孩們的側目。
夏天炎熱,人穿的也簡單輕便,更不用說衛秀霞身材好,長得也高挑,他遠遠就看到了。平日裡就對衛秀霞有幾分心思的陳平彪明白,雖說今天這場大雨來的突然,可對他來說卻不失是場及時雨。
衛秀霞也看到了陳平彪。她知道陳平彪家在本地,名下也有一套固定房産,所以他是不必跟他們這樣外地來的一樣需要好好表現,爭取住宿資格的。
和衛秀霞招呼了幾句,陳平彪熱情的表達可以順道送她回家。天已經黑了,衛秀霞也已經等了快一個小時,雨依然下的很大,卻絲毫不見要停的勢頭。衛秀霞想了想,好在平日裡也是個爽快的性子,於是決定搭個順風車。
年輕的衛秀霞痴迷於陳平彪的豪爽仗義,談吐不拘小節,那時盛行看金庸的武俠小說,鄧麗君的情歌伴著她獨有的甜嗓傳遍大街小巷。陳平彪是個能說會道有江湖俠義氣的男人,如此相處的久了,一來二去她對陳平彪逐漸生出了好感。
衛秀霞看到了陳平彪的人格魅力,體驗到坐在大眾汽車上兜風的快樂。情懷綻放,層層疊疊迷障般遮住了所有戀愛時期的理智與權衡。
她選了這個男人,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步入婚姻。可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份本以為會幸福的婚後生活卻很快陷入一地雞毛。
陳平彪嗜酒成性,婚前沒有在意過的那些酒後失態隨著生活越來越多的不如意逐漸浮現出粗暴的面目來。
衛子言出生的那年夏天,又是一個滂沱的雨夜,陳平彪同往常一樣喝得爛醉,卻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雖然是對方全責,但他因為酒駕被吊銷駕照,瘸了一條腿,腰也受了重傷,再也不能幹重活。失意又殘疾的陳平彪喝酒喝得越發兇猛,他開始頻繁在工廠與人起沖突,最後工廠只能把他辭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