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城之外,接近太子河的無名矮丘背後,
一處用插滿乾草篷布遮擋下的地窩子裡,些許嫋嫋的炊煙,側挖的地溝裡吹拂消散出去。
刺馬隊探哨什的什長呂方,也正蹲伏在丘上上的一棵枝葉繁茂的矮樹上,用六倍數的長單筒咫尺鏡,仔細端詳著遠處河邊渡口內的情形。
呂方乃軍隊中是為數不多,淮東本地出身的沂州人。算是當地某個呂姓小豪強的旁系子弟,以很有幾分勇力而著稱。
只是,在勉強賴以棲身的鄔堡,被流竄過來的大隊饑民打破之後,他的個人勇力也就變得毫無用處了,最後只能讓自己僥倖逃的一命;也由此變成流離失所與道途,奄奄待斃的人群之一了。
因此,被外來的御營左軍強制收攏之後,他就成了那種表現和轉變上,最是積極少數典範之一;故而從最初的檢疫營、勞役營,編管地、徐州屯戶,鄉巡護隊、縣守備團等,一路完整的經歷輾轉過來;
才因為淮東軍的第二次增擴而進入軍中;因此從軍起步的較晚,至今才做到了一個什長而已。
他這一蹲伏就是兩三個時辰,直到他身體痠麻而聞見邊上的地窩子裡,傳來某種熱食的香味,這才交代了一聲走了下來,將哨位讓給另一名什副兼小旗。
裡面卻是一名頭戴缽卷的倭人輔卒,正在做戰地食的醬湯泡飯;
用事先油炒過的辛辣豆豉和鹽菜,加上一塊大醬幹煮成一鍋口味濃重的湯水。然後澆攪在火烤過的風乾雜糧飯糰上,就是熱乎乎的一頓成飽食。
而士官們的標準,則是在湯料裡多開一個雜碎罐頭或是加一根切片風乾血腸而已。
如今的淮東軍中充斥著,這類倭人當任的隨軍雜役;雖然他們普遍身材矮瘦,而不適合正面作戰的需要;但是卻以需求很少,吃苦耐勞,而敢於冒險和好驅使的性子,得以普遍雜佐勞役於軍中。
給他們的待遇和標準只有二線防戍營的一半,還不到守備團的標準,日常只要吃點大家剩下的殘羹剩飯就很是心滿意足了。
比如這個這個從倭人營調過來的銀次,雖然說話還很有些口吃,但是卻是又一手烹飪的本事,不管什麼雜七雜八的玩意到他手中,都能炮製出像樣的吃食來。
而且他格外喜歡帶有甜味的玩意,一有閒暇,無論是從田裡殘存的玉米和高粱的秸稈,還是地下挖出來的帶土蘆根,他都能有滋有味的吧唧在嘴裡。
他平日裡沒事唸叨最多的,就是自己在淮東攢夠了錢之後,回到家鄉去把一個叫神樂的女子給接過來安家云云。
三兩口颳著鍋底,用完了自己的分量之後,銀次又手腳不停去檢查坡後拴著的騾馬,仔細的清理鞍具,梳理馬身上的鬃毛,看起來就是一副勤快的閒不住的模樣。
而呂方,則是一邊喂喂打著嗝踱著步慢慢消食,一邊打量著後方的狂野,遼城的輪廓就在隱約的地平線中。
只可惜,城郊的坊區早已經被一次次的動亂所燒燬,又拆除殆盡變成破破爛爛的城郊營地的一部分。
曠野之中除了灼熱陽光下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蟲鳴聲聲之外,就是一片死寂。
真是浪費了這般的田土啊,他在心中感嘆著看這地穴挖出來又堆填在兩邊,看起來層次分明的深淺土色。
作為這東北之地最早的人類居邑和農耕區,遼東的太子河流域,經過無數代人的澆沃和開墾,早以及變得富腴而多產。
只可惜,現在都被荒廢棄置,而呈現出板結和乾裂的跡象了;
如果是淮東,這個時節的田地裡,應該都是鬱鬱蔥蔥的稼禾,還有戴著草帽或是竹笠子,彎腰勞作的人群了;
也許在田間地頭還會時不時的看見,幾架自轉水車和踏腳翻車,在不停地從觸底的泥漿裡翻灌出更多的水源來。
而近年似乎有多了一個新事物,那是一個咆哮聲震得十里八鄉都能聽見的大傢伙‘吞進去的是幾乎不值什麼錢的煤和水,卻能從高低落差很大的河道中,汲出噴瀑一般的湧泉來。
光是這一架大傢伙,就足足頂得上數百上千人的輪流接力,或是一大群牲口往復來回的提水澆灌,上一整天的田畝功效呢。
而被修的到處都是河渠溝壑,四通八達的河道圍堤,則讓老天爺就算是一是心情不好,多降下來些雨水,也有了足夠的地方宣洩和積灌成池。
因此,前些年就算是不是那麼風調雨順,在軍民百姓合力的搶種搶收之下,居然也沒有減產多少,而依舊在各處屯莊裡足飽有餘。
而各處農官推廣的,用稻草泥壘炭爐加熱的土法溫室,也讓各處各種屯莊多了處處茅草大棚的同時,也在大冬天第一次吃上新鮮的菌菜。
包括他,也親手參與過乾草大棚的搭建,收集過牛羊豬狗的糞肥,而製作成一段段種菌、菜的坯料。。
突然,樹上一聲尖銳的哨聲,將他驚醒了過來,待到他爬上樹接過咫尺鏡,才現遠端太子河的渡口上,已經是舟船雲集而甲光粼粼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什副帶兩人飛騎回去報信告警。。”
“剩下的人與我,繼續留哨待機行事。。”
。。。。。。。。。。
河北道,驕陽如火,
“只要,只要在堅持一下。。”
汗流浹背的張德坤,卻是咬著牙齒,看著已經在視野之中的冀州城,內心掙扎了半天之後還是喊出了那兩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