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府五城十二大區,依舊是一片燈紅酒綠,夜夜笙歌的情景,就算是最底層販夫走卒之流的小民,也能隔個三兩天,啃著花生魚乾就著濁酒,維繫那個按部就班的小日子,彷彿發生在清遠鎮的兵變,都還是很遙遠的事情。
畢竟作為南朝的政治重心和中對海外藩領的精華薈萃,除了百多年前南海都督府入主廣府,幾乎是士民夾道歡迎的無血開城之外,就再未聞過有兵革之事。
更和款作為光伏外圍的畿內之地,更是雲集了御前諸軍,幕府拱衛十六軍,廣府戍衛各營,兩海道分屬水師的附屬海兵營團,以及樞密院,大參事府、兵部、衛尉寺等強力、重要部門直屬武裝和保衛序列,
還不算地方上數量不等的府兵、鄉兵、團勇之屬。就已經號稱二十萬拱衛大軍。因此廣府士民的日常和心態,並沒有收到太大的影響,在大多數官私文抄上,這只是一場尋常的鬧餉事件而已
只是這一天註定要被銘刻進廣府士民的記憶中。早早踏著濛濛天色,起來早捕的船民,照例要為各大曉碼頭的早市提供第一批最水靈鮮活的海貨。但是他們第一網下去,卻是攬到了些汙泥布片之類垃圾,不由
流進城中的小江,突然變了顏色,先是有些發白和渾濁起來,然後變成黃褐色夾雜和大量的不明碎片和垃圾,順著江流逐漸又變成濃重的深色調。
然後是血一般的鮮紅,將整條小江的水面上,染成了大片的殷紅,作為點綴的是如同翻白的魚群一般,被拋棄的浮屍。
這個結果,讓任何官方說明和自我安慰,都成了某種自欺欺人,隨著本套的人群,和爭相靠岸而擁擠衝撞在一起的大小船隻,恐慌,第一次在這座平和之城裡,隨著小江兩岸流經的城區,大片的蔓延開來,。
陳子河站在牛犢鎮的牆頭上,這個號稱廣府外圍唯一險要的重地,就這麼輕易拿下了,讓他有一種不夠真實的錯覺。
所謂的兩千鎮兵,幾乎一觸即潰,留下幾乎原封未動的府庫和軍械,其實也不算是完好,起碼他們所見到得失大堆的罐頭、口糧和軍裝、皮甲,就在牆角長蟲發黴,武庫裡的變成老鼠做窩的繁衍樂園,連牆頭上的幾門大銃都沒有按照操條,釘死或是破壞栓門,直接留給叛軍。
當然火門的積灰和統管裡的塵土,暗示著他們上次使用操練,還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作為廣府外圍的駐軍,已經糜爛到如此程度了麼。
他身後的隊伍,已經壯大到了上萬人,其中至少有六千人是受過武裝和訓練的,基本都是來自府兵或是其他序列中的北人,很多事一聲號召,砍了上官轉變而來的,多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廣府這個嶺外的繁華極盛之地,發洩他們常年被壓抑的怨憤和怒氣了。
當然,隊伍壯大了們不代表都是好事,指揮效率和控制力,都在隨著膨脹的人數而下降,她之前也缺乏帶領大軍的經驗,因此只能控制好最核心最精幹的八百多人多人,然後透過他們間接掌握其他數千名,有所軍事素養人員的基本動向。
剩下那些附風而來的投機茲亂之輩,就徹底放棄了。只是因為他們多少可以分攤廣府的注意力和壓力,才勉強驅使跟著。
按照事先的約定,收到誠意和示好之後,下一步他該分兵了,
他並不奢望真能攻進首山宮所在小長安,或是幕府樞要雲集的老城三區,或是水師雲集的下城番禹區,但是其他方就多少有可為之地了。
無論是左城還是上城各區,鉅富豪商公卿貴族,比比皆是,大小門市,商家倉房,林立茲比,數百載的太平繁盛積累下來,又沉澱在這座城市裡的財富,那將是一個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數目。
同時這裡還是嶺外,乃至從南天竺、到安南的西海道,扶桑到夷洲的西海道,諸多海藩、屬國,無數物產和財貨,最大的陸上集散中心,所謂水陸珍奇,薈萃一地。
單是寶泉街的大小物產交易所,和南海會社總部下轄的錢聯,各家南北票行,就號稱動則進出千萬的錢流。
應該可以和哪些大人物,談個好價碼,或是,談不成也可以讓他們刻骨銘心一會了吧。
就在距離陳子河十幾步外,另一名老兵,也在心情複雜的看著他。
他是一名最底層的暗子,時間長的幾乎要忘記自己最初的使命和出身了。見過了太多的人和事情之後,有時候覺得,如果這樣終老一生,也好。
按照慣例,在望要之所的軍城鎮戍中,來自樞密院的觀軍容廳,和監察五房的兵科判事,都會安排一定數量的暗探。
時間期限任務不等,很可能幾個月道幾年,也很可能是一生都沒有啟動過,就這麼泯然塵世。
對於一名曾經有所複雜的過往和經歷的他來說,清遠鎮的條件不怎麼樣,但遠離權力中樞又擁有交通便利和相對的人員流動性,卻是最適合他這樣的人,隱姓埋名終其一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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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是作為一名老軍戶,含飴弄孫的老死在靠椅上,或是兒女環繞下嚥氣在床頭,但是清遠發生的一連串事情,打斷了他最後一點苟活殘喘下去的景願和奢望。
他倒是寧願自己沒有被人找到,也不必面對某種抉擇,事實上,他很懷疑廳裡那些蛀蟲,是這麼在滿是塵灰的故紙堆裡,找到自己記錄的。
然後急吼吼的找上門來,威逼利誘的開出一大堆條件,只要他能夠在關鍵時刻,稍微犧牲一下,就能夠過往一筆勾銷,得到崇高的榮譽和地位,以及青史留名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