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呆住片刻,抓住正在盛湯的斂秋手,“小徒兒,方才,你可是聽見你師姐聲音?”斂秋眸中快閃過些微笑意,面上卻是故作無奈,“師傅莫不是聽錯了。師姐此刻正不知在哪處山河遊蕩呢,怎的會在此處。”器靈瞥黃藥師一眼,“果然是年紀大了,嘴巴不利索就算了,耳朵都不行了。”
“師傅。”屋外又有聲音傳來。
黃藥師起身,外出探看。
屋簷下的兩隻紅皮燈籠將竹屋前一小片空間照亮。月光傾瀉,滿目清亮。除了幾聲鳥鳴,再不見其他蹤影。
黃藥師嘆出一口氣,渾濁老眼垂下,“果然是太想這孩子了。”
轉過身,露出微駝的背,邁進家中。
輕風微拂,平添些許淒涼。
屋內,斂春正坐在斂秋身旁,細細飲著魚湯。黃藥師不可置信,使勁眨眨眼睛,眼前人兒並未從眼前消失。他滿眼淚光,“乖徒兒,你回來了!我就說我沒聽錯,還不信。”一邊抹著眼淚說話,還不忘去斜一眼斂春旁邊的高大男子。
那器靈此刻脾氣倒是好得很,黃藥師諷刺他,也懶得答話,只顧笑的一臉燦爛。
湯盡,斂春和著斂秋將食具收拾下去。留黃藥師同器靈大眼瞪小眼,依舊不理睬對方。
斂春回來,劍拔弩張的氣氛又緩和下來,兩個揚著大片笑臉,“乖徒兒/小阿春,坐我這兒。”言罷,狠瞪對方一眼。
斂春笑意明亮,坐在中間,挨著斂秋。取出小致茶杯,挨個倒茶。
斂春回來,兩老貨自是收斂許多,斂秋也不必再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偷的幾許安適。
輕輕抿了一口茶,斂春開口,“師傅,哥,斂夏斂冬他兩何處?怎的不見?”
“他兩呀,被我指派去看守龍頸草,卻沒成想,草被盜,無處覓蹤。斂冬,斂夏更是被吸食了肉身,魂魄也只剩一絲殘餘。幸得是為妖類,非是凡俗之人,不然,定然是魂歸大地了。現今正在湖中溫養著,吸些靈氣,不日便可再重新迴歸。”
說到這,黃藥師便就忍受不住火氣。握杯的手收緊,頃刻間,杯子便就化為齏粉,杯中茶水也盡數蒸騰,升起一片霧氣,模糊視線。
花費多日心血細心溫養的靈材被盜,親手撫養長大的愛徒更是傷的慘重。這實在是同被人抓住往面上潑穢物無異。更可氣的,便是明知是何方所為,卻連上門尋仇的機會都無。
斂秋聲音欣喜,“師傅!你是說師兄他們,還沒有死?”隨即又疑惑,“那既然師兄他們沒死,你幹嘛讓我把他們好生安葬?”
黃藥師面上兇光收回,抬手敲了敲他額頭,“他兩雖說尚且還在存於世間,但肉身已亡,同再世投胎無異,留存於世的肉身自是得好生安葬,免得讓其身懷怨念,多生事端。那廝傷了你兩師兄,有當一日,我定要狠狠反擊一頓,出出這口惡氣。”
斂春四者,皆為黃藥師遊歷世間之時路拾的半妖,都因其不純,摻雜了凡俗人血脈,而被狠心丟棄。
他還記得第一次遇見斂春的時候,正是大雪冬日。小小的孩子在被裹一張幾近枯黃的蕉葉中,周身赤裸,頭頂兩隻淺青的小小犄角。
那犄角,是妖類血脈中摻入人類的標誌,是不恥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