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雲楚璧心裡早有過千萬種假設,但是在事實面前,再多的心理建設都是胡扯,一個人的屍骨對於另一個珍之重之的人來說有多麼大的衝擊力,看看此時此刻的雲楚璧就可以。
羅書漠看身邊蕭淮初無聲哭泣,也不知道能夠說什麼好,他忽然覺得越來越看不懂他,想象不到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將她放入冰棺,又把她沉在湖中三載春秋,不言不語,連苦痛也沒人能為他分擔。
“我知道說這個不是時候,但是方姑娘是怎麼死的?”夏侯凝怔怔看著她的遺骸,她從雲楚璧那裡聽過無數次描繪的方煙若,今日一見,豔麗如昨。
這樣一個姑娘,明顯不像是自殺,如蕭淮初所言,她那般灑脫快活的人,又怎麼會任意尋死輕生。
蕭淮初手中鏡啟劍反射著日光,亮亮的,帶起一陣波瀾,抬眼的時候眸子黑漆漆的,“她死於四方陣中。”
順著劍鞘的指向,能看到方煙若遺骸的幾處骨頭已經破損,斷裂開來,也是為什麼碎裂的如此快,四方業火的衝擊和燃燒將這個姑娘的五臟六腑毀了個乾淨,是以死的時候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臨死前,說了什麼嗎?”雲楚璧手握住她的腕骨,緊緊的,用力到指骨都泛白,毫無生機的觸感,原來骨骼居然會是這般涼。
蕭淮初皺皺眉,“她說了幾句話,我沒聽全。”
雲楚璧緩緩抬起頭,眸子裡有絕望至極的神采,“什麼話?”
“她當時說,還不回來?”蕭淮初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慢慢從雲楚璧身上移開,飄向天際流雲,化作點點細雪灑下來,繞到枝丫樹梢,仿若一條縹緲的潔白長帶,三千繁華難得如此素淨。
接下來的日子裡,武林之中再無大事發生,雲楚璧事後親自又來了一趟平閱派鏡湖,帶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催起劍訣將方煙若的遺骸一併帶走,只是問到懷柔劍的時候,蕭淮初的神色有那麼一瞬不自然。
“懷柔劍當日在四方陣之中未被她帶出來,我也不曉得。”
雲楚璧小心翼翼的護著盒子,表情迷茫了一瞬,隨即像是想明白什麼一樣苦笑一下,搖搖頭道,“罷了,我只是想著,她的東西總是要在一起才是。”
“我也只是覺得,她的東西你帶走,可能會更為合適一些。”蕭淮初看到他眼神中詢問的神色,有些不忍,“我之前千瞞萬瞞,只是覺得,你知道了怕不是件好事,但現在武林大業扛在肩上,孰輕孰重,你可心裡有數。”
對於武林中人來說,現在的雲楚璧自然是重中之重,方煙若說白了不過是一個早就該死的姑娘,從某種意義上說,雲楚璧應該是主張方煙若死才對,但是那個場面誰又不能說出來什麼。
還好,方煙若還是死了。對於大多數人來講,他們心裡都是鬆了一口氣。
雲楚璧垂眸看了看懷中的盒子,繁複的花紋勾勒邊際,像是一把花朵顫巍巍開在潔白無瑕的雪地上,風吹過還能聞到馥郁花香,“我知。”
蕭淮初送雲楚璧離開,暗暗自嘲他無數次送過雲楚璧從這條路上下去,卻越來越束手束腳,越來越恭敬謙卑,可嘆世事無常,但是他知道,以後雲楚璧再也不會來了。
他轉過身輕咳一聲,“看了這麼久了,還打算看到什麼時候?”
換回了平閱派弟子服的石音慢慢走出來,一身暖橙色看起來就像是冬日暖陽,讓蕭淮初本來冰冷的神情微微融化了些許,她走過來衝蕭淮初拱拱手,臉卻還是看著雲楚璧離開的方向。
“走了?”石音定定道。
蕭淮初忽然笑了一下,“人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他當然也有,究竟是個什麼情景你也看的分明,多餘的話我不再說,且收拾收拾,安心度日吧。”
蕭淮初說的不錯,方煙若的冰棺從水中被撈起的那一瞬,她分明能感受到雲楚璧怕是已經走上了一條誰都攔不回的路,且狹窄到唯有他一人能夠前行,最多最多,只是帶著方煙若的遺骨。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了,山風自曲徑小道上傳過來,吹起姑娘未挽的長髮,揚到額間佩戴的玉玦上,顯得頗為蕭索。
她的日子終歸成了三點一線,練功、睡覺、吃飯,平閱山上的歲月變得寂靜又平定,她偶爾還是會想起來雲楚璧這個人,得到的訊息無外乎都是他在忙武林哪裡哪裡的事情而已。
管華落經常跑下平閱山去玩,時常給她帶回來些好東西,也能跟她講講奇聞異事,她只覺得自己似乎蒼老了很多,整日整日也不願意一起出去,只是在屋裡靜靜等待時光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