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水滴落的聲音在地牢中格外清晰,雲沐澤昏昏沉沉睜開眼,面前的場景讓他一度陷入迷惘。
我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我怎麼來的,我為什麼來到了這裡?
神思恍惚了一陣,他才想起這是什麼地方——十方塢水牢,方平嵐的身影彷彿還在眼前,他接到方平嵐的加急書信,連夜趕到十方塢,一踏入這片土地就被團團圍住,數十張信封砸的他整個人都呆滯住。
清皎劍被人抽走,幾處要緊的穴位被大力封死,內力提都提不起,自己的師弟直接來了一記狠狠的手刀,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昏迷。
他自嘲的笑笑,他還想再問問平嵐,若是真的要保住他的那個女兒,自己怎麼也要想想辦法,現在想來,可笑至極。
門開了。
方平嵐陰沉著臉色進來,一進屋就可看到雲沐澤狼狽不堪的模樣,他攥攥拳,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的步子,在他面前站定、蹲下。
“為什麼。”雲沐澤先開了口,沒什麼起伏的語氣,彷彿只是為了問上這麼一句,僅此一句而已。
甚至都沒期待他的回覆。
方平嵐伸手將手心裡的東西攤給他看,那是一枚小小的、銀色的月鉤,“我中途拜入師門,得你與舒筠奕兩位師兄,從此再沒有食不果腹的時候,你當時說,有任何困難找師兄即可,如今可還算數否?”
雲沐澤匍匐在地上喘著粗氣,沒有回答,他這番模樣,還能幫方平嵐什麼?
“師兄……”方平嵐的聲音帶了一絲顫抖,“你、你是不是很怪我。”
雲沐澤是個心善的人,但不代表他傻,更不代表他是個心善到什麼都可以原諒的地步,善良若是什麼稜角都不帶,那就是作惡。
“我想求求師兄,救救我女兒。”方平嵐垂了眼睛,哽咽道,“武林正道逼我,天下人都逼我,師兄你不會也要逼我吧?”
“所以,咳咳、你就逼我?”雲沐澤嘴角都是血沫,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讓我幫你背了世人的眼線,掩護好你女兒,對吧?”
方平嵐不答。
雲沐澤低低笑起來,“平嵐啊,師父一早就說你戒心重、防心重,叮囑我和師兄多照看你,生怕你有那麼一丁點兒的隔閡。師兄跟我講,你怕不是個義薄雲天的人,我當初還不信,總覺得我若是足夠對你用心,你到底也會念著點兒舊情。”
他猛烈的咳起來,方平嵐剛想伸手替他順順氣,就被雲沐澤躲開了,顫抖的身子固執的遠離,讓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你這番對我,我真的很滿意啊。”
方平嵐鼻子一酸,“師兄,我沒得辦法。”
雲沐澤苦笑一下,“平嵐,別自我安慰。”
哪裡是沒得辦法,你咬死不認,能怎麼樣,襁褓裡的孩子誰都沒見過一眼,就算活著誰能知道她長得是何模樣,就算與你八九分相似,與方知姌八九分相似又能怎樣,只要你不承認,沒人逼你滴血認親。
方平嵐皺著眉頭看著他,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良久,他慢慢從身後拿出浮華劍,祭在雲沐澤面前,“師兄,時至今日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也會這麼做的,你想想、想想楚璧,如果是他被眾人要求被殺,你怎麼做。”
雲沐澤脫了力一般,依靠在牆壁上,任由冰冷的觸感遊走在四肢百骸,“再怎樣,我不會連累無辜的人。”頓了頓,“尤其是你們。”
從小一同長大,同出一處師門,他們沒有親兄弟,他們是最緊密的人,再怎樣最尖利的刀鋒不會對著他們。
可方平嵐對準了,還生怕刺的不夠狠、不夠準。
“說武林正道給我的判決吧,沒什麼別的可掛念的。”雲沐澤偏過頭去又是一陣咳嗽,“只有一件,你要是心裡還有點師兄弟情誼,若我死了,你好好待劍棲山莊,也算我謝謝你。”
方平嵐輕輕把浮華劍抽出來,雪亮的劍光將這處幽暗的牢房變得亮了些許,“怕是師兄要失望,劍棲山莊沒了你,又能存活多少時候,楚璧和嫂嫂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他沒吭聲,懷裡是臨走前在門前折下的一支顫巍巍的花枝,被鮮血染了顏色,良久,低低笑起來,“那就把劍棲山莊毀了吧,越徹底越好,別讓外人,找他們娘倆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