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楚璧實在很難對百蠱宗的人能有好脾氣,石音知道,所以任由他拽走,一言不發,臨走前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霍念,想這人也的確很可憐。
可惜,她不再是那個剛剛甦醒,對天地萬物都能懷著一絲憐憫的小姑娘了,這一路走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加上她自身都來不及憐憫,她終於意識到有時候過於悲天憫人只能是徒勞無功。
她不想再這樣了。
劍棲山莊正廳裝潢簡單,沒有那麼鋪張奢華,想來雲楚璧素日也是一個喜歡沉靜的人,擺件也是簡單幹淨,一眼望去清爽舒服。
婢女上了兩盞茶,石音翻開茶杯,一股清冽的香氣撲鼻而來,雲楚璧算是低調奢華有內涵的傑出代表了,別看表面沒十方塢那麼豪華,該有的樣樣不差。
“你覺得霍念會帶咱們去麼?”往日裡都是石音問的問題,此時此刻卻反了過來,雲楚璧笑眼彎彎,倒不像是真的在問,而是透過這個問題了解一些旁的東西。
石音實話實說,“會,他沒得選,現在百蠱宗只剩下他一個人,不依附住方盟主,難不成還要去找滅門仇人舒筠奕?”
“萬一他要自成一路呢?”
“那他是找死,”石音笑了一下,“現在百蠱宗有什麼東西大家心知肚明,他一人扛,怎麼扛,江湖這麼大,其實說小也小,第三條路誰能闖出來?”
霍念可沒那個魄力,他心裡還揣著要光復百蠱宗的念頭。
有牽有掛的人最易控制住。
“石音,”他單手托腮,整個人眼裡閃現出了一種異樣的光彩,“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幾天你的感覺和之前不一樣了。”
他說的很慢,慢條斯理的,聲音很好聽,“我不知道之前重華迷陣裡面你遇到了什麼,但是結合之前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你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單純只想著門派的小姑娘了。”
這個姑娘重生過來仿若一張白紙,慢慢慢慢終於被刷上了色彩,這是一個過程,說不感慨是假的,但是說不可惜更是假的。
他彷彿看到了自己、蕭淮初、夏侯凝甚至是方知姌,怎樣從一個個年幼無知的單純孩童變成一個又一個掌門、莊主、盟主,在風雨飄搖的江湖裡面帶上各種各樣的面具。
很好,越懂得人情世故,交流越簡單,有些事情就越容易說出口。
石音難得的紅了臉,有種莫名其妙的安慰感是怎麼回事?
“不過話說回來,”雲楚璧抿了口茶,“你說你欠了旁人的還不清,可是說重生的事情?”
一個“是”字在脫口而出的瞬間被死死咬回了嘴裡,如果,如果她的身份有的問題,那麼雲楚璧會不會壓根就不能這麼跟她一路同行?
她現在也不是不清楚,雲楚璧想從自己身上尋一些東西,所以才會一直和自己保持同路,甚至是夏侯凝也在把自己往他身邊推,這些東西她不是不知道。
人長大就有了私心,短短几個月也算是旁人長達十幾年的成長了,她自己的私心也漸漸顯現出來。
無論現在雲楚璧是什麼想法,利用也好、別有用心也罷,她不排斥。
總之能有一個原因留住他在身邊,她就很滿足了。
她是一個慢熱的人,更是一個剛開始不大懂事的人,但是漸漸的開始有了自己的心思以後,有些事情也能懂得了。
譬如剛剛她問的直白,你對那個方姑娘,是不是已經不是愛了,而是一種執念,一種愧疚,一種找到她就煙消雲散的偏執。
能陪多久就陪多久吧,石音這麼想著,如果要是他一輩子都在找那個方姑娘,她也陪上一輩子又何妨?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她嚇了一跳,手裡茶杯一哆嗦,險些潑了自己一身,雲楚璧沒想到她會有這個反應,好聲好氣問她,“怎麼了?”
石音眨眨眼,回過神來,“無妨,的確是。”她挽了一下鬢間的碎髮,臉側有些燙,“掌門師兄救我一命,搭上許許多多人情,這些怎麼還呢?有時候會想,是不是不該活過來。”
雲楚璧聞言笑起來,他知道為什麼一向溫文爾雅的蕭淮初居然反應如此大,“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果真的覺得欠了什麼,那就好好活著,你活著,才是對於蕭掌門最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