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不光是雲楚璧,連石音都愣在原處。
剛才在榻上歇斯底里的女子,那個一向極有風度氣度的母親,面對著長劍的凜冽,義無反顧的撲在了雲楚璧面前。
長劍穿胸而過,染紅了大片素白色的衣衫,少年半臉都是母親殷紅的血液,流在眼眶裡火辣辣的疼,他睜大眼睛,嗓子彷彿被人掐住了一樣,只能發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聲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母親慢慢摸上他的臉頰,這個孩子從小眾星捧月,不料天災人禍,將這個少年打入深淵,作為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如此辛苦,她怎麼可能不心疼,又無能為力,才是最痛苦的。
少年眉眼清秀,他母親的手帶著一絲血氣,彷彿想幫他擦臉,卻越擦越髒,越來越多的鮮血留在他的面龐上,“璧兒,你還要……有很長的路走。”
無論前路如何,就算低入塵埃,他也要努力往上活。
“爹孃,陪你到這兒了。”
以後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不要哭,不要害怕,爹孃在天上看著你。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是唯一的指望,唯一的希望。
劍棲山莊只有你這麼一個最後的念想了。
雲楚璧,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年輕的婦人倒在他面前,他茫然的看著她倒下去,腦中一片空白,只是用力抓緊了尚有一絲餘溫的手指,不忍、也不捨得鬆開。
這雙手,小時候抱過他,餵過他糖果,在練武受傷的時候為他包紮,秋天為他縫製棉衣棉褲——也是這雙手,在劍棲山莊倒塌的時候,牢牢護著他,捂著他的耳朵,阻止那些汙言穢語讓他聽進去。
“娘……”他失了神一樣的喃喃。
孟憲顯然沒想到落得這麼個場面,拎起無助的少年脖頸就把他往外扔,卻在門口的時候被少年死死扒住了門框,怎麼拽怎麼打也不鬆手。
他終於意識到什麼失去了,“娘!!!”
百蠱宗眾人蜂擁而上,將他從門口拽了出去,孟憲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褶皺,罵道,“趕快,把這個瘋子給我扔出去,扔到野地裡面,留著餵狗!”
少年只盯著自己已經了無生息的母親,眼見著那門慢慢合上,自己沒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現在甚至連母親的屍骨都沒有辦法好好安葬。
孟憲說得對,他就是個廢物。
雲楚璧渾渾噩噩過了不知多少天,連帶著石音的視野也明明暗暗不甚清楚,淚水大顆大顆砸下來,她是真的想抱抱他,多少次都伸出手去——可是隻摸到一團虛空。
再睜眼的時候是一片田野,一個小姑娘坐在他床邊,看見他醒過來有些侷促不安,搓了搓手道,“少……少俠你醒了?”
雲楚璧乏力的閉了閉眼,每呼吸一口心頭都痛的不行,他實在不想接話,那個小姑娘語無倫次道,“那個,你別擔心,你現在已經出百蠱宗了,宗主讓他們殺了你,趁著我當值的時候帶你出來……我也覺得宗主有點過分了。”
他現在一聽百蠱宗這三個字就恨的牙癢癢,靜靜閤眼躺著,對她的言辭不想發表任何回答,“你身上的傷口我處理了一下,然後,現在你剛剛退燒,等你好了就走吧。”
石音靠著床邊坐下,小姑娘眉眼不是好看的型別,甚至只能說是普通的樣貌,但一雙眼睛卻是很有神,亮亮的,看她的穿著打扮應該是百蠱宗門下弟子,違背師命帶雲楚璧出來,當真可以麼?
小姑娘見他不答話,坐著有點尷尬,就站起身道,“我、我去給你端藥。”
她動作很快,甚至有點慌亂,忙手忙腳跑出去落下了什麼東西在地上,輕輕一聲響,雲楚璧支起身子看了一眼,並不打算用手撿起來。
石音能猜到,孟憲剛剛誆雲楚璧如此之慘,怕是對百蠱宗滿門都有了極大的懷疑,經歷此變故,少年心裡怕是已經有了隔閡,以後想再信任人都難,更何況是百蠱宗的人。
她好奇蹲下去看了一眼,兩個大字,明晨。
霍唸的瘋樣還歷歷在目,“明、明晨,送你進萬蠱窟的人不是我啊!!!”
小姑娘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把藥端給他,彷彿忘記剛才的尷尬一般,言笑晏晏,“少俠喝點吧,喝了之後傷口好得快些。”
想到這姑娘最後的下場,石音一陣心酸。怕就是她的這個不忍心、覺得宗主過分,才讓自己送進了萬蠱窟,而云楚璧又未免領她的情,裡外裡不討好,可憐的是這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