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已然是正午,就算有叢林的遮擋,可天地間的溫度滿滿升了起來,太陽的光線,也愈加刺眼起來。郭猛的雙掌如同鐵鑄的一般,在陽光下閃耀著輝輝煌煌的光彩,而孤桐的劍卻如深邃的海洋一般,那一抹淡綠灰灰沉沉,沒有折射出一絲光線。
淡淡的劍光一閃,淡如春天的湖水,又淡如殘冬的寒冰。
劍光只一閃。
漫天的銀白手掌光影就不見了。
孤桐長劍一出鞘,就化解了郭猛自認為是壓箱底的雙掌功夫。
緊接著,一串令人耳鼓不及迎接的金屬撞擊性,密密響起,不知道有多少下,似乎是數十下,可細緻去聽,似乎又有成百上千下,一把竹劍與一雙肉掌交鋒在一起,竟然如同金鐵玉石相碰一般。
孤桐的劍,簡單而直接;郭猛的掌,繁雜而花俏。
掌影一消,孤桐本該得意,但他的眉頭卻忽然皺了起來,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很奇異的表情,因為他忽然發覺他雖然化解了郭猛的招式,然而郭猛的掌勁氣勢卻更濃。
招式被破,郭猛反而發出瞭如地獄般的嚎笑,全身上一道銀白的光彩也隨著笑聲而漸漸增強。
笑聲不斷,如野鬼哭號;掌勁不消,如大浪疊增。
這一次卻又漫天鋪蓋,如同織網般的掌影,也沒有閃電般的速度,天地間正剩下一雙肉掌,慢慢悠悠的往前拍來。那是一雙怎麼樣的肉掌?每一寸肌膚紋理都清晰可見,可那顏色,被炙熱的銀白覆蓋著,好似生鐵鑄就般。
這一雙肉掌,本就是江湖中聞風鶴唳的絕學,其硬度絕不在一般神兵利器之下。
一掌慢慢地拍出,沒有招式,可氣勢已在,玄勁正盛。
孤桐盯著緩緩而來的雙掌,腳步輕移,人終於退後了一步。這是他與郭猛交鋒以來,第一次移動位置,而且還是後退。
隨著他後退的腳步,匹練一般的劍光,便從他手中揮灑了出去,那一道深紫色的劍光,像一道純色的彩虹,橫亙在天地間,一端是孤桐沉穩依舊的右手,另一端是郭猛銀白的雙掌。
剎那間,銀白的雙掌撲入深紫色劍光之中。
“轟!”
空間內玄勁震盪。
銀白的雙掌已經被深紫色劍氣層層包裹,劍光依舊往郭猛前胸刺去。郭猛抿著嘴,一言不發,連續施展三次身法,才躲過一道一道,連綿不絕的深紫色劍光,可終究沒有躲過孤桐青翠碧綠的竹韻劍。
一劍刺過,鮮血濺出。
血是紅的,紅如牡丹中的狀元紅,鮮豔而刺目。郭猛的胸口多了一個小小的空洞,鮮血正一點一點的往外滴。傷口很深,可血流的並不快。孤桐的劍太快,快到鮮血還沒湧出來的時候,劍已經歸鞘。
郭猛只覺得胸口一痛,然後全身的力氣好似被抽離了一般,強壯的身軀緩緩倒在地上,可腦海卻前所未有的清晰牙。
他清晰的看見,一絲血線,隨著孤桐歸鞘的長劍,飛在半空中,墜入泥土中,他終於看清那把快速的劍,那原來並不是一把紫色的劍,而是一把青翠碧綠的劍,劍身上竹木的年輪,清晰的映入他腦海中。
郭猛倒在地上,並未死。
緊貼在草地的頭顱,更可以靈敏的嗅到泥土的氣息,曾經有人告訴他,人在死的那一刻,靈覺會變得格外的清晰,起初他還嗤之以鼻,嘲笑那人並未死過,如何知道這種感覺?
可現在他感覺到了,胸口的疼痛,貼在眼眸中青草的搖曳,鑽入鼻息間泥土的芬香,都往常來的更猛烈一些。而孤桐往他走來的腳步聲,從泥土中傳入他耳中,卻猶如喪鐘轟鳴一般,震耳欲聾,震心欲碎。
等他能看清腳上短靴針腳的時候,那一雙短靴停了下來。
這也成了郭猛定格在腦海中最後的一副畫面。
陽光愈加熱烈起來,離開叢林的孤桐忽然感覺心中輕鬆了一些,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可是腦海中的疑惑並未有所減少。出乎了他的意料,郭猛對當年之事,竟然毫不知情,這讓他殺掉郭猛有些早了,或需會起到反作用,讓對方愈加謹慎起來。
可是他並不害怕,劍道,勇往之間,如果怕了,那還修什麼劍?
中午的大荒草原,才有些春天的樣子,風溫煦的吹著行人,像母親的手輕輕拂過,回到大街上時,孤桐感覺肚子中有些餓了,可他並不像回范姜府,而是想要對酒樓大吃一頓,然後舒舒服服的洗個熱水澡,算是犒勞自己。
他曾有個習慣,每逢殺人之前,便在酒樓中獨酌。
這個習慣,在上一世,很多人都知道。可沒有人知道,在殺完人之後,他還是會回到酒樓獨酌,只是比殺人前多了一個步驟,那就是洗一個熱氣騰騰的澡,這個習慣只有他自己知道。
現在他就想要去實施自己這個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