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晚隨著梁太醫走在徐國公府熟悉的道路上,只覺四周還是和從前一樣,半點變化都沒有,而自己卻再也不是穿著好看的瀾裙在此處無憂無慮玩樂的那個表姑娘。
所謂物是人非,也不過如此。
“前面便是家母的松鶴堂了,梁太醫請這邊來。”徐國公在前頭引路,聲音剛落,前頭蕭氏便帶著徐玉冰和徐玉雪,以及大少爺許知堂,二少爺許知明迎出了月洞門。
蕭氏上前衝徐國公行了一禮,喚了聲老爺,便含笑看向了梁太醫,道:“這位便是燕國的神醫梁太醫吧?梁太醫妙手回春,在街頭救人的事,已經傳遍了京城,萬望太醫救家母,蕭氏帶兒女拜謝了。”
梁太醫見此不覺含笑,點頭虛扶了下,道:“夫人無需行此大禮,治病救人原本便是醫者本分,在下會盡力而為的。”
徐國公面露欣慰之色,上前扶起蕭氏來,道:“快請太醫進去給娘看診吧。”
蕭氏這才忙讓到了一邊,梁太醫帶著顧卿晚繼續往松鶴堂走,顧卿晚提著藥箱微微低著頭,蕭氏等人竟無人多留意她一眼。
一行人進了松鶴堂便有一股濃重的藥味瀰漫著,開啟簾子的老夫人身邊的心腹李嬤嬤,想到顧弦禛說,當初發現泰和丸中摻著阿芙蓉的便是李嬤嬤,顧卿晚便沒忍住,略打量了李嬤嬤一眼。
一年多沒見,李嬤嬤倒是沒什麼變化,倒似略胖了一圈,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對主人的憂心,除此之外,一時間倒也瞧不出什麼來。
顧卿晚收回目光,低頭便跟了進去。
徐國公怕這麼些人吵到了母親,止步一下,吩咐道:“讓孩子們都先回去吧,人多雜亂,莫再影響了梁太醫看脈。”
蕭氏福身,低聲衝許知堂幾個說了兩句,許知堂便帶著弟弟妹妹們都退了出去。
徐國公這才帶著梁太醫繞進內室,老夫人就躺在拔步床上,屋中生著極多炭火盆,窗戶又密不透風的關著,還垂下了厚重的窗幔,以至於剛進屋,便讓人覺得悶熱的透不過氣來,加上屋子裡還滿是藥味混著常年不通風的怪味,讓顧卿晚微微擰了下眉。
她到了床前,終於看到了徐國公老夫人,她差點驚撥出聲。
記憶中那個硬朗慈愛的老人,不過一年多便完全變了模樣,瘦小的像是縮了水的枯柴,頭髮灰白的躺在偌大的床榻間,她身上壓著厚實的錦被,愈發顯得乾瘦伶仃,從前富態的臉龐,現如今深深凹陷了下去,枯黃而佈滿皺紋,眼歪嘴斜,一身的死氣沉沉。
顧卿晚想到從前也是在這個房間中,她不懂事,非要賴在外祖母的床上過夜,外祖母含笑將她摟在懷中,在昏黃的床幔中,輕拍她的背脊,慈愛的給她講睡前故事的情景,頓時便熱淚盈眶,忙忙低下了頭。
梁太醫已坐在了床邊,李嬤嬤將老夫人枯瘦的手腕從被子中拿了出來,顧卿晚才忙回過神來,開啟藥箱,上前擺放好了脈枕。
梁太醫凝神診脈,兩手換著,直診了足有一炷香時辰。
期間,屋子裡半點聲音都沒有,徐國公一臉緊張擔憂,蕭氏寬慰的道:“妾身瞧著梁太醫表情並不凝重,母親的病症許還有救。”
徐國公回頭拍了下蕭氏的手,道:“但願如此,這一年多來,你親自伺候母親的湯藥起居,也是辛苦,母親若然能好過來,你也是咱們家的大功臣。”
蕭氏忙道:“老爺說的哪裡話,伺候母親這不是妾身的本分嘛,老爺朝事繁忙,也怪妾身沒照顧好家裡,讓母親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若不然,母親也不會就……都是妾身的錯,老爺不怪妾身就好,哪裡還敢領功。”
顧卿晚站在一邊,倒將兩人的低語聽了個清楚,她聽蕭氏這樣說,頓時眼皮子一跳,抬眸看了眼徐國公。
果然就見徐國公眉心微蹙,臉上閃過些許沉怒和痛心。
蕭氏口中不該吃的,自然是指她顧卿晚專門給外祖母準備的加了料的泰和丸。
舅舅以為她是為了爭奪外祖母的疼愛,才將加料的泰和丸故意拿給外祖母服用的。外祖父早逝,外祖母含辛茹苦帶大幾個孩子,舅舅知道母親的辛苦,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她害了外祖母,舅舅怒意難平,又痛心難過,也是情理之中。
從前顧卿晚還想著蕭氏這個舅母會不會也是因誤會了她,這才對她那麼大的敵意,如今親耳聽到蕭氏衝徐國公上她的眼藥,顧卿晚頓時便明白了。
蕭氏絕不若她面上所表現的那麼寬容賢淑,對她這個外甥女疼愛有加。
至於外祖母的病,泰和丸裡的阿芙蓉到底和蕭氏有沒有關係,還得另查下去。若當真和蕭氏有關,顧卿晚相信她總會露出馬腳來的。
顧卿晚的目光顯然引起了蕭氏的警覺,她眉頭突然一動,忽而有股如芒在背的感覺,然當她看去時,卻沒發現任何不妥,顧卿晚早收回了視線。
恰梁太醫站起身來,徐國公忙神情一緊,上前一步,道:“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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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太醫面上倒看不出什麼來,道:“相信老夫人這病,大秦的名醫們當也都說的不少,國公爺心中當有數,我便不多言了。病,就是阿芙蓉引起的內風之症,至於能不能見好,在下現在也不好說。在下就在國公府住下,先開兩幅藥,再配合針灸,給老夫人治上兩日,看看效果再下論斷。”
徐國公聞言雖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這個病急不得,只得點頭,笑著道:“如此便多勞梁太醫了。”
梁太醫點頭,卻衝顧卿晚道:“你也去診診脈吧。”
顧卿晚垂首應了一聲,上前兩步,坐在了椅子上,搭上了外祖母的脈,凝神診起來。
徐國公和蕭氏一愣,不過見梁太醫沒多解釋,到底也不好多說。只道是梁太醫注重培養下頭的徒弟,特意提點罷了。畢竟不是大秦之人,人家願意給個面子前來已是難得,也不好多言其它。
顧卿晚的醫術遠遠不如梁太醫,診了半天脈,起身後自然是沒多言,見梁太醫開的方子果然很是對症,心裡便放鬆了一些。
她就這麼在徐國公府住了下來,當天便以師父有名為由,親自接手了徐國公老夫人的湯藥,從挑選藥材,到撿藥,煎藥,根本不讓丫鬟婆子們插手。
丫鬟們接了藥,端進屋,李嬤嬤見顧卿晚竟也要跟著,不覺便道:“小神醫也辛苦多時了,喂藥的活計便不敢再勞煩小師傅了,奴婢們雖然無用,但伺候湯藥還是能夠做好的。小神醫快去歇息吧。”
她說著衝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三七便遞了個精緻的荷包過來,道:“小神醫辛苦,這是給小神醫吃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