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晚和莊悅嫻從廂房出來時,院子已被清掃過,暴雨沖刷過地面,血色越來越淡,雖然難免仍留有血腥味,可卻已不見了之前人間煉獄的景象。
回到耳房時,地上已經被收拾乾淨了,那躺在門口的黑衣人屍首被拉走,地上用水清洗過,屋子中搬了個香爐,燻著安息香。
屋頂的窟窿被暫時遮上,雨漸漸下的小了,噼啪打在屋頂蓋著的木板上,窗外也天光微亮。
顧卿晚和莊悅嫻經受這一夜,雖身體極度疲憊,可卻是怎麼也睡不著的。兩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跡,衣裳是不能穿了,尤其是顧卿晚,方才一刀刺進那黑衣人的身體,噴濺的血弄的滿手滿袖都是,這會子還覺得渾身不自在,一陣陣想嘔吐。
她正想著是不是去燒些熱水來清洗一番,誰知便有兩個侍衛抬著熱水和浴桶敲響了耳房的門。
雖不知是誰的吩咐,但看著擺好的浴桶和送來的熱水,換洗衣物,顧卿晚和莊悅嫻對視一眼,卻皆是面有感激之色。
匆匆褪去衣物跳進水中,溫熱的水漫過身體,洗去一身的血腥,顧卿晚才覺真正透過了氣來。待換好乾淨衣衫,她倒頭擁被,本以為很難入睡,誰知竟是閉眼就陷入了黑沉。
顧卿晚本就生病,經這一番折騰,愈發起不得身,這一睡就是一日一夜,只記得暈暈沉沉間被扶起來灌了幾回湯藥,待她真正清醒過來,已是翌日入夜時分。
她睜開眼睛想要坐起身來,動了兩下,卻渾身無力,又重重跌了回去,無奈的躺著,傾耳卻忽聽院中傳來哭泣聲,依稀還有莊悅嫻的低語聲。
“大嫂,我們知道之前都是我們做錯了,對不住你和小姑,可我們也是走投無路啊。你也知道,夫君他是個不事生產,不通庶務的,我又是個婦道人家,若然只是我們兩個便也罷了,苦就苦些,餓死也便餓死了,可我腹中這不是還有榮哥兒呢,榮哥兒不能沒口吃的啊。嫂嫂,榮哥兒可是你的親侄子啊,是顧家如今最寶貴的血脈啊!”
旁氏的聲音透過窗戶聲聲傳了進來,透著不盡的可憐哀求,顧卿晚不覺蹙了蹙眉。
嫂嫂是個大度的,且是真正的古代女子,從小就學女戒讀女則的,且極重視血脈傳承。不管旁氏和顧弦勇怎樣,他們的孩子都留著顧氏的血脈,都是大哥的親侄子。
如今顧家的男人們,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將來能不能回來還都是兩說。
就像旁氏所說,她的這個孩子,唯今彌足珍貴。
嫂嫂會不會因此就原諒了旁氏,被旁氏給蠱惑了。不過這旁氏也真是夠可以的,為了巴結上貴人,才剛生了孩子,就敢跑出來又哭又叫的,不怕落下病根嗎?
聽動靜,她竟像是連孩子都抱出來了,這樣狠心的娘,這孩子可真是投錯了胎。
不過這樣不是更顯得可憐,更容易打動莊悅嫻?
顧卿晚有些擔心,豈料她還沒所有行動,就聽院子裡突然傳來秦御清冷無緒的聲音。
“都是死人嗎?如此聒噪,還讓大哥怎麼養病,不相干的人,給本王拖出去!”
院子中即刻便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是旁氏短促的尖叫聲,像是還沒完全發出來就被什麼給堵住了嘴。
正房中,顧弦勇聽到動靜,忙忙跑了出來,就見旁氏被兩個人堵住了嘴巴,正攜著她的腋窩,將她往外架,而旁氏的臂彎裡還抱著襁褓。
他頓時臉色蒼白,還沒來得及出聲,也不知從哪裡又衝出來兩個人,瞬間將他的口用一塊汗巾塞住,同樣扭了肩膀,壓著就往外走。
門口孩子細弱的哭泣聲傳了出來,莊悅嫻一驚,到底面露不忍,追了兩步,又衝秦御道:“王爺,這孩子……”
她的話並沒說完便斷到了喉間,只因秦御已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越過她往前去了,分明是不願聽她說話的。
孩子的哭聲更加響亮了,莊悅嫻咬了咬牙,到底沒再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