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進了杏花林,半日都未見出來。姚沉歡就坐在蔚雪軒中等著,偶爾朝外望望。
屋裡只有她們主僕二人,她身後的綠荷不滿道:“祈王殿下平時就很偏心,現在竟還把榮六姑娘一個人叫過去開小灶!等到了年紀,榮六姑娘定然也要參加錦花臺的,到時候……”
“夠了。”姚沉歡蹙眉打斷她,“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論身份,他是祈王殿下;論關係,他算得上是我的先生。他做什麼自有他的理由,難道還要跟你解釋不成?”
綠荷安靜下來。姚沉歡的內心卻再也維持不了平靜。去年的錦花臺,她力挫群雄,問鼎魁首,京中無數人羨慕不已,她成了子熙先生的學生,唯一的。
那一刻,說她心裡沒有幻想簡直不可能。任何一個女子,面對趙琰那樣謙和有度又俊逸風雅的男人,都不會沒有幻想,再者,他還有天潢貴胄的身份,豔絕天下的才華,活脫脫就是給少女們量身定製的夢中情人。若說有什麼不足,便是沒有權勢。放眼如今幾位皇子,就屬這位最無依無靠,也最無繼位可能。然而這一點在大多數懷春少女們的心中都算不得什麼。
姚沉歡對祈王殿下同樣懷著這種隱約的愛慕,同時她又隱隱覺得,以她的條件,即便清貴如趙琰,也應該多少對她有些眷顧,不然何故收她為學生?這原本該是個才子佳人的浪漫的開始,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榮宸來。
什麼都跟想象中的不一樣了。
壓抑了許久的陰鬱忽然都冒了出來,姚沉歡忍不住站起身,走出門,想去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剛好遇見剛走出杏花林的阿凝。
“姚姐姐還未回府?”阿凝詫異道。
“嗯,我是怕殿下還會有什麼吩咐。”姚沉歡淡笑著。
阿凝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她畫畫得好些,可祈王殿下的這份偏愛也過於明顯了。
“對了姚姐姐,方才殿下跟我說,下回帶我們倆出去寫生呢!”為表友好,阿凝提前告訴她這件事。
姚沉歡也是喜出望外,微笑道:“殿下真是有心了。”
她想,她是被綠荷那丫頭弄得有些暈了頭了。祈王殿下這樣謫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便是更重榮宸些,皆因榮宸在此的確有天賦,怎麼可能會有別的什麼?再怎麼說,她和榮宸待遇都是一樣的。
想到這裡,她心裡舒服許多。人人都有長短,她姚沉歡不可能樣樣比別人好。
當流霞把這事兒告訴趙琰時,祈王殿下頭疼地扶額。
他的本意,原是想多跟阿凝單獨相處,好叫這丫頭早些看上他。他倒想以別的名義出行,可如今還沒這個條件。為了逾越這孤男寡女的身份,他才說是出去寫生罷了。
這丫頭看著聰明,可有時候怎麼就這麼遲鈍呢!
說來說去,都是因為她還沒開竅。祈王殿下生了這樣一張臉,在女人這裡從來都是端著的,何時這樣挫敗過?偏這挫敗還有苦說不出。
暮春之夜,月色寂靜。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兩騎快馬疾馳而過,後頭騎術不佳的李廣口中連聲喚著:“殿下,殿下!您慢些!”
“別跟著我了!直接去宮門口等著就是!”趙玹回頭道,聲音被勁風吹得有些模糊。
李廣一愣,手中韁繩握緊,騎得更快了,“殿下等等我啊!”
他心道,誰不知道,您是要趕在進宮前去東臨侯府一趟呀,我若是不跟著,回去指不定要被榮貴妃怎麼訓斥呢!
自接到回京的聖旨後,趙玹一路快馬,日夜兼程,終於在此暮春之時趕回了上京城,兌現了他對阿凝的諾言。看到不遠處摘星樓的燈火時,他終於笑起來,駿馬跑得更快了,他巴不得立刻就能看到阿凝。
到了長寧街,他匆匆下了馬,跟著下馬的李廣腿一軟,差點摔到地上。
趙玹嘲笑了一聲,“真沒用!”轉身就要去扣門。
“哎,殿下慢些!”李廣道,“您……您這大半夜去敲門,想必東臨侯不會讓榮六姑娘出來見您。”
趙玹動作一頓,“這也不是第一回晚上來榮府了,每回爺不都順利進了銜思閣嗎?”
“殿下,過去那是榮六姑娘年紀小,如今可是大姑娘了。難道您忘了,去年明玉山莊上您答應安惠郡主,不再隨便亂闖銜思閣的事兒了嗎?”
在外磨練了大半年的,趙玹如今比過去沉穩了些,總算是聽進去了。他心下暗忖,好不容易回京,讓他不進去見見阿凝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倒是無須驚動舅舅他們,免得節外生枝。
趙玹走過去敲了李廣的腦袋一下,“就你聰明。”說著,就沿著高高的圍牆繞到後門去。
兩個人沿著偌大的圍牆轉了一圈,發現後門角門邊門都關得死死的。趙玹瞧著那圍牆,登時覺得,若是自己有書上記載的輕功之類的武藝傍身,該有多好。他拿眼覷了下李廣,“去給爺搬個梯子來。”
好不容易翻過了圍牆,他跳下去的時候差點沒摔到泥巴里。偷偷摸摸地繞過後院,卻發現巡夜的侍衛又多又密,根本靠近不了銜思閣。他靈機一動,先潛到守衛寬鬆些的儲存雜物的倉庫處,拿了隨身帶的火摺子點燃了乾草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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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濃煙冒起來時,巡夜侍衛們大驚,忙著趕過去看是怎麼回事。趙玹這才順利潛進了銜思閣。
銜思閣的四時橘花開得正好,一片一片的白雪般的花瓣,在夜色裡愈發靜謐愈發純美。他一眼就看到立在橘花當中挑燈畫畫的嬌俏少女。
不過半年未見,她長高了許多,如緞的黑髮披在肩頭,身上只著了雪菱紗的粉色金銀線繡的長褙子,裡面粉色繡花的小衣若隱若現,彷彿一隻花骨朵兒,終於綻開一方嫩蕊,無意識地散發著誘人芳香。
她是背對著他的,可他一眼就知道這是阿凝。幾步跨過去,他難以自抑地伸手把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