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琰自然不屑於跟一個小姑娘爭,他只輕笑了一聲,復又低頭看自己的書,時不時執筆蘸墨,在書冊的空白眉腳處寫著什麼。
阿凝起身,將看完的書放回去。因這書架有些高,她踮了腳,將書歸回原位時,不小心觸到了旁邊一本輕薄的小冊子,那小冊子直直掉到她頭上。
幸好這東西不重。阿凝摸了摸自己梳得整整齊齊的雙丫髻,將鎏金嵌寶花卉簪扶了扶,正準備將散開的小冊子收好放回去,赫然瞧見裡面“飛燕喜春”四個字。
忽而想起上回蓮心那件事來,她一時好奇,翻開一看,只見雪白的紙頁上密密麻麻寫了許多方子,除了飛燕喜春外,還有“金鎖玉連環”、“旱苗喜雨”、“靈鬼展勢”什麼的亂七八糟的名字。名字下面有一行介紹功用的小字,謂曰:“暢美如仙,妙不可言。”
“譁”的一聲,冊子忽然被人從後面抽走了。阿凝看著自己空空的手,轉身疑惑地看他。
男子翻開冊子瞟了一眼,露出好笑的神情。
阿凝正看到緊要處,這會兒也不好去奪,微惱道:“你做什麼?”
“這個不適合你看。”趙琰不由分說就仗著身高優勢把那冊子塞得高高的。
阿凝的眼睛都瞪圓了,一雙喜上眉梢的海棠色繡花小鞋又踮了起來,伸手想拿回來那冊子,嘴上道:“還給我!還給我!”
趙琰放好的冊子,收回長臂,還淡定自若地理了下衣袍,一身清爽地轉身回去了。
阿凝無奈地看了眼高過她許多的書格,去年這裡的梯子也不見了,思來想去,只得走到趙琰跟前,雙眸水潤地瞪著他。
“那本書你不能看。”他到底沒辦法無視她,放下書,很認真地跟她說。
“不就是個香譜麼?為什麼不能?”她還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奇香,能達到“暢美如仙,妙不可言”的地步呢。
趙琰笑了,眼前這個小姑娘,又嬌又俏又可愛,連生起氣來都這樣漂亮,可偏偏,她卻在理直氣壯地向他討要春藥方子看。
瞧瞧,水眸大眼亮得驚人,臉色粉紅粉紅的,彷彿春日陽光下的桃花瓣,還帶著晨曦露水。
榮家阿凝有一顆甚重的好奇心。原本不過一個方子,並沒什麼好在意的,可偏偏,前頭是姜氏不給她看,這回趙琰也不給她看,她這心裡頭就跟踹了只貓兒似的,撓得直癢癢,非要把這東西摸透了不可。
這會兒她見他笑了,心裡的氣惱愈盛,心道這人怎麼這麼小氣的,回回看他的書都要一番折騰才給看。
不過她臉上倒是鎮定起來,撿回了幾分榮宓式的端莊笑容,“剛才那個飛燕喜春散,方子我都記住了,等回去我就能自己調出來。殿下您給不給看都沒關係。”
小姑娘聲音舒緩,帶著幾分天生的嬌甜,纏纏繞繞的能滑進人的心裡去。趙琰的眉峰跳了跳,冷聲道:“你敢調一個試試!”
她絲毫也不懼,一雙大眼睛波光流轉的,也學著他平時的模樣,淡淡瞧了他一眼,微笑道:“我調香的技術還不錯的,到時候要不要給殿下送點兒?”
這輩子第一次,趙琰嚐到了啞口無言的滋味兒。都不知該怒還是該笑。
平時裡他冷著聲音對身邊的人說話,那些人沒一個不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的,哪有這樣頂撞他無視他甚至蔑視他的時刻?再者,她還說要送點給他?她還真敢說!
阿凝呢?她從小最不吃的一套就是威脅。她是闔府上下的眼珠子,是東臨侯府的寶貝,若是要什麼,總有人上趕著送到她跟前,世上哪兒有什麼是可以威脅她的?
“好心倒當成驢肝肺,你若當真想看,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他轉身把那冊子取了過來,扔到阿凝手上,一雙眼似笑非笑的,“看仔細些,調好了先在自己身上用一用,你就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好東西了。”
這話裡滿含諷意,顯然是反話。
阿凝狐疑地看他一眼,還是接過冊子看起來。趙琰就閒閒坐在對面,瞧著她臉蛋兒由雪白轉成粉紅,然後豔紅,最後紅得快滴血。
她實在繃不住,啪的一聲,關上冊子。想起府裡蓮心被趕出去的事情,又想起很久以前秦晚馥跟她說的春/夢,腦中彷彿某根筋忽然被觸動。
趙琰笑得很燦爛,收了那冊子,“看得開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