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奕袖中的手緊了緊,沙啞著嗓子,艱澀回答道:“勞聖上掛問,只是……家父以往病,皆是三分真,七分假。如今這次卻怕……”
曹昂“呼”的一下坐直身子,早已習慣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此時滿臉難以置信:“怎麼可能?上個月太上皇壽宴時,先生不還是好好的嗎?”
郭奕垂下頭,只是苦笑:“前幾日,是母親祭日……父親在書房呆到很晚,醒來受了風寒,加上宿醉……”
曹昂坐回了身子,垂下眸默不作聲了:他有些不明白了。幾十年,他眼見目睹,都是先生和蔡夫人伉儷情深的事實。可為什麼在髮妻去後,先生卻沒有流一滴眼淚,沒雍露』一絲傷?他就像根本沒心沒肺的人一樣,正常的可怕。朝政照舊不誤,家事一樣清楚。謀略犀利如故,為人不羈如故,『性』情散漫如故。所有人都在為這位不壽五十的夫人惋惜傷懷,蔡威甚至一反故態,急回長安,於靈前祭出一篇情真意重,直催人心的千言祭文。但卻唯獨他,從頭至尾,平靜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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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有莊子的淡泊之風?還是真正勘破了生死?沒人知道。
只是細心人能留意到:他們曾經嗜酒如命無酒不歡的司空大人一下改了習慣:除了蔡夫人祭日時,平日裡的他縱然是在太上皇壽宴也是以水代酒,不沾杜康。
沉默片刻,不再年輕的帝王終於按捺不住心頭擔憂,驟然起身:“擺駕,去司空府。”
場景三:
司空府。
戲嫻與郭暘一道來府上探病。入門見過辛敏,正被辛敏帶著往郭嘉院子走,就見柏舟一臉焦躁地從院子裡衝出,見到辛敏,無比頭疼地對辛敏彙報:“少夫人,先生又不見了。”
“怎麼可能?”辛敏睜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什麼叫又?”郭暘蹙起眉,滿頭霧水。
辛敏搖頭失笑:“你也知道父親那脾氣,從來不肯好好吃『藥』。以前還有母親看著……如今……他這回病……,連聖上都掛心關注著。府裡自然也不敢縱著他。只是父親現在卻跟深兒一樣,每次一到吃『藥』時刻,必然要和府中下人折騰一番,不是沒了蜜餞不吃,就是嫌『藥』湯有草腥味。再不就是一吃『藥』乾脆躲出去。一消失就是多半,府裡讓滿長安城得找他。”
戲嫻眉梢跳了跳:“奉孝叔父能去哪裡?”
“找!”郭暘手臂一揮,“接著在府裡府外找!”
那探病回去,戲嫻就趴在了徐瑾懷裡痛哭失聲。
“子佩,你知道我母親是為我父親殉情而死。我恨她的自私。我也怨她的灑脫和不負責。這麼多年,我一直不理解她。”
“就像我不理解奉孝叔父一樣。嫵嬸嬸,那是他結縭三十多年的髮妻,可是在她的葬禮上,他竟然可以像沒事人一樣?連眼淚都不肯為嫵嬸嬸流一滴……哪怕一滴也沒迎…”
“那時候我就替嬸嬸抱不平:我怨他!那麼好的嫵嬸嬸。她對他貧賤不棄,富貴不移。她跟他出生入死,福禍與共!她陪了他整整三十四年!三十四年啊!一個女人最美的年華,最好的青春,全部都給了他,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吝嗇?他都……他還有心嗎?還有心嗎?”
“可是今……我發現我錯了。”
“你知道我們是在哪裡找到他的嗎?”
“他的書房。從嬸母去世,再沒旁人進入過的書房。”
“你知道我們在哪裡看到了什麼嗎?畫,滿滿一屋子的畫。有多年前嫵嬸嬸為孩子所做的,也有奉孝叔父後來自己添上的。被他丟的到處都是,窗臺、桌案、書架、床榻、地上……叔父就坐在榻上,手裡拿著在榆山時他為嬸嬸和奕兒畫的畫像,表情『迷』茫的像個『迷』路的孩子。他在發高熱,燒的糊塗,連我們進去他都不知道。”
“見到暘兒時他還差點兒認錯了人。他:……哈,阿媚,你看我又把書房折騰『亂』了。我又不聽話不好好吃『藥』了。你生氣了吧?要是生氣就來看看我好不好?我已經有好久好久沒夢見你模樣了……以前你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誆我的吧?”
“我以前總是以為,我母親任『性』自私,她那麼決然,拋下年紀尚幼的女兒就隨著父親踏上了黃泉路。可是我現在卻覺得,她一點也沒有錯。她只是太過軟弱。生離死別,痛苦的從來不是離開的那個,被留下的……被留下的才最難過……
我們以為他心如鐵石,堅強不倒。可實際上嫵嬸嬸一走,叔父他整個心就消停了一半……怎麼可能會不痛?那裡早就鮮血淋漓,空洞蒼白。三十多年記憶刻入骨血,被她一朝帶走,留下的肯定是千瘡百孔,殘缺不全。可就算這樣,我們卻還是以為他無堅不摧,諸事不掛。”
“……我們都是混蛋……奉孝叔父……他是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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