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宣太醫。把晉王扶到偏殿去。”同胞兄弟各個伏唯低首,而與自己關係最好的弟弟正臉『色』慘白,冷汗淋漓,捂著胸口壓抑低咳。曹昂饒是多年九五,也一樣會心有動容。他站起身,目有擔憂地看著幾個宮人把有幾分掙扎不願的曹丕扶下後,離開御案,緩緩走到曹彰面前。
曹彰不動不躲,眼望著地面當那雙織雲靴尖沒有出現。
“老六,你帶著弟弟們先下去。朕有話要對你這幾個哥哥。”曹昂聲音不大,但語氣裡帶著淡淡的不容抗拒的威嚴,讓曹衝只有聽命應諾的份兒。
等到一干的都退下以後,偌大一個聚宴廳,就只剩下了曹昂,曹彰和曹植兄弟三人。而好好一場中秋家宴硬是生生變成了一場讓人冷汗淋漓的遭罪飯。
“都起來吧。”曹昂待人全部下去以後,將手伸向曹彰,曹植。
曹植未曾遲疑,低著頭趕緊起身。曹彰卻只瞟了一眼,便又垂眸不理。
曹昂見此失笑:“怎麼?還端上架子了?起來吧,趕緊起來。不然,朕可要叫人把你扶起來了。”
曹彰抬起頭,眼神很是複雜地看了看曹昂,又無聲無息地垂下了頭。
曹昂愣了愣,凝眸看了曹彰好一會兒,到底還是合眸嘆了口氣,然後便將手伸向了自己龍袍的衣帶。
一旁的曹植直接愣住:“陛下?”
曹昂對他微微笑著搖了搖頭,手下仍舊不緊不慢脫著龍袍。似聽到衣服的悉悉索索聲,曹彰詫異地抬起眼,不由也愣在當場。
曹昂卻渾不在意,把那身象徵著至高權力的皇帝常服隨手一丟,自己則緩緩蹲下身,與曹彰平時著笑道:“這樣呢?三弟,這樣讓起來總行了吧?”
曹彰呆呆地看著曹昂,眼圈有些泛紅,癟了癟嘴掩飾地把頭扭去一邊。
曹昂倒也不生氣,只是順勢把常服一鋪,,拍著自己身側,對著旁邊的曹植道:“來,四弟。坐下,咱們兄弟幾個好好話。”
曹植掃了一眼被當做地毯的玄『色』滾龍繡紋常服,連連低頭,慌道:“臣弟不敢。”
“臣弟不敢呀?”曹昂搖著頭,意味不明地重複了句,“二十多年前,你可還掛在我脖子上,蹭東蹭西呢。”
“那時候臣弟還,頑劣,不懂事。”曹植陪著笑,語氣恭謹。
“是啊。你那時候還,還知道自己叫自己植兒,還知道叫我大哥。還會把啃得『亂』七八糟的點心塞到我手裡讓我嚐嚐。哪像現在?你稱臣弟,叫我皇兄。送過來的東西全部是古玩字畫,陽春白雪的很。讓你在朝中領職,你你心無政事,只想埋頭學問,做個太平王爺。”曹昂頓了頓,抬眸瞧瞧面『色』有些尷尬的曹植,淡淡道,“朕知道,你這不是要做個太平王爺。你是在自保,亦是在跟朕,你無心帝位,毫無威脅。朕大可放心。讓我允文允武的四弟收翅斂翼,遮掩鋒芒,這是卞太妃告訴你的吧?太妃苦心吶。可不是嘛?一個副相的兒子,一個掌兵的兒子,若再出一個在朝中手握實權,舉足輕重的兒子,豈不是自尋死路?所以她只能讓你委屈。一個風流不羈,毫無野心的閒散王,總是讓皇帝放心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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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曹植眨著眼睛僵立結舌。就像所有心事被看穿,再難壓抑心頭起伏一樣,這位從封王以後便毫無建樹的四公子此刻藏於袖中的手掌已經緊緊握成了拳頭,聲不成句。
“還有三弟。”曹昂扭過頭,一手搭上了曹彰的肩頭。待感受到曹彰的僵硬後,強自把曹彰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把。手臂相抵,脈管相觸。
“你這身武藝還是大哥手把手教的。當年你和二弟比武時,哪一回不是我在旁邊指導?如今長大了,帶兵浴血,衝鋒沙場,平定東南,完克西北。大魏有個好統帥,朕也有個好兄弟。可是,在這個兄弟因為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受了委屈時,我卻只能看著。他的王妃抱恙,我明知原因卻不能透『露』一絲訊息給他,讓他們夫妻安心。他怨我是真,惱我也對。因為……作為兄長,我沒護好這個弟弟,讓他難過了……”
“還有子桓。為兄欠他良多。這麼些年,朕明知他有舊疾在身,卻還是不得不用他整頓吏治。吏治艱難,世家弊病。這些全部是威脅大魏的毒瘤。放眼朝中,朕能信任的,又能有能力有魄力,不怕得罪饒,就只有他了。苛名、罵名我讓他擔了個遍。黑臉、白臉,我又讓他演了個全。滿朝文武他替朕得罪無數,流言誹謗他為朕遭了不少。可是我這個當兄長的卻連為他正名的話都不能一句。”
“三弟,適才你老六聰慧。我倒寧願他不聰慧。朕這些皇弟中,論才智,論機警,論樣貌,論『性』情,蒼舒都出類拔萃。可是這麼一個好弟弟,到現在卻連自己妻子是誰都不確定。因為他不敢啊。一波一波的大臣前赴後繼地到他家提婚,他都得裝糊塗拒絕。因為朕沒發話呀。江夏王少年才俊,到底是迎娶世家女子,還是要迎娶前朝宗室?到底是與歸降的諸侯之家結親,還是打破門第與庶族官女聯姻?在沒有揣摩出朕下一步動向以前,他哪裡有膽子自作主張呢?”
曹昂聲音不大,語氣也一直很平淡。自我的稱呼在“我”與“朕”之間來回變換。讓曹彰聽得心有慼慼。
“很多年前,奉孝先生曾經以扶蘇胡亥的事情試探我。那時候朕回答:我信他們,他們是我的弟弟。奉孝先生彼時笑得莫測高深,只跟我,讓我記得這些話,莫要忘了。現在看,奉孝先生對人心之事,洞察入微。因為後來,一朝登帝臺,當朕看御座之下,皇弟們各個精明強幹時,欣慰之餘,朕亦有擔心。尤其當年平定西北,送三弟出征……朕那會兒就在想,如果這次你吃了敗仗,回來朕就削了你兵權,奪了你的官職,讓你回王府養老。可是等到送你出征,看你和將士們一身戎裝時,朕又改了主意。你是我弟弟啊,親弟弟,上戰場亦是為大魏,為下,為我這個九五之尊。我怎麼能對自己弟弟下手呢?”
“大哥……”曹彰緩緩抬起頭,剛才一直執拗地不肯起來的他已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跟曹昂一起蹲坐到地上了。此時聽到曹昂如此坦誠聊起當年的往事,雖心有餘悸,但更多確實動容與感慨。一個久不出口的稱呼也就這麼自然地脫口而出。
“我在。”
“大哥……”似是不敢相信,曹彰在那句應答過後,又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唉,我在。”
曹彰低下頭,良久沉默。正當曹昂和一旁的曹植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曹彰又繼續低低地喚了一句:“大哥,要是我做錯了事,你還會像時候那樣原諒我嗎?”
“會。”不假思索的一句話從曹昂口中出,但緊接著,這個下至尊又坦率地補充道:“但如果是錯到大逆不道了,我即便是能原諒你,也未必會護的住你。”
“不必。”一直在旁邊曹植忽然出聲,他這會兒眼睛似乎不太舒服,抬袖子拭了拭,才轉向曹彰笑道,“大哥放心吧,有弟弟看著,三哥不會。”
曹昂一愣,轉看向曹植,至親兄弟心照不宣地交匯了一個眼神兒,然後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個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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