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嫵身子一僵,機械地扭過頭:“你什麼……不治身亡……怎麼會?她一向身子好的很,怎麼會暴斃身亡?而且,為什麼沒人告訴我?她去的時候,怎麼沒人告訴我,我竟沒趕上送她一程。”
旁邊抱著郭暘的杜若見蔡嫵如此不由安慰道:“姑娘,您前陣子病著,是姑爺怕您傷心,故意瞞著您的。再加上,來夫人去世,身後也一切從簡。曹公府上,看丁夫人意思,好像並不樂意給來夫人舉辦葬禮的樣子,所以就……”
“不樂意舉辦葬禮?鶯兒辦了什麼錯事嗎?”蔡嫵扭過頭,看著杜若目露困惑:她對丁夫人其實還有些瞭解的。這個女人,很了不起,持家有道,治家有方。對孩子雖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但卻的的確確是發自真心地愛護著每一個。對曹孟德妾侍,她未必喜歡,但卻個個給了她們尊嚴體面,從來不擺著大婦的架子,刻意為難。印象裡,來夫人和丁夫人關係即便算不上親密無間,但好歹無冤無仇,面子情還是有的。可為什麼在來鶯兒死後哀榮上,丁夫人卻如此苛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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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看著蔡嫵又要伸手咬手指的模樣,不由搖頭嘆息,跟蔡嫵:“許是紅顏薄命吧。姑娘,別多想了。這高門大院裡,哪家沒有一些齷齪事。咱們這些外人看看就好,難道還真能去替來夫人鳴不平不成?”
蔡嫵聽後愣怔了一下,嘆口氣,抱起郭暘,步入了馬車。然後跟車伕吩咐:“去高鄉侯府。找蔡大家。”
杜若也愣了下,眼睛閃爍片刻後,無奈地跟上蔡嫵,去她一道往蔡琰府上走去。
可等到蔡琰府上,卻發現蔡琰並沒在家。著人一問,才知道是去貂蟬那裡探病了。蔡嫵心一下又提起來了:她是知道貂蟬病聊。其實在暘兒沒出生之前,貂蟬已經在家養病了。那時她還經常打發人去探看一番。結果都被貂蟬調侃地回覆:你還有身子就甭替我操心了。好好照看你自個兒才是正理。否則等到奉孝先生回來,我們可是要落大不是嘍。
那時她見貂蟬還有閒心笑,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等她生了郭暘,貂蟬還在郭暘滿月時來郭府給丫頭送了枚精緻吊墜。摟著郭暘,很是一番親暱。那時蔡嫵還瞧著她臉色,擔憂地問她病情如何。貂蟬自己只笑眯眯地抱著郭暘,似真非真地道:“暘兒長大了肯定是個美人坯子,不知道要便宜誰家子。也不曉得我還能不能看到那一。”
蔡嫵記得自己那會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劈頭蓋臉把她罵了一頓,正要給貂蟬把脈時,卻被貂蟬不著痕跡地躲開,跟沒事兒人一樣,抱著郭暘去旁邊廳裡。蔡嫵坐著月子走不開,只能恨恨地捶床而嘆。
再之後,便是她這裡有疾纏身,自顧不暇。對貂蟬自然關注就少了幾分。
而且她這陣子一病,諸事不理,什麼都是郭嘉操心。等到郭嘉一走,蔡嫵就發現自己有些跟不上鄴城節奏了:和她還算談的來的來夫人沒了。她以為慈眉善目的丁夫人莫名其妙給來夫人落了次體面。一向在家著書立深居簡出的蔡琰竟然出門去給貂蟬探病了,而最讓她擔憂的卻是:連蔡琰都出動去給貂蟬探病,那貂蟬到底病況如何了。
蔡嫵忐忐忑忑地讓馬車改道去貂蟬府上,只剛一進貂蟬的院子,就聞到一股藥香。待她進去以後,貂蟬依舊笑嘻嘻地迎了出來。身後跟著愁眉不展地蔡琰。
“你怎麼來了?喲,暘兒也來了。來來來,給我抱抱。”貂蟬很熱情,支著胳膊接過郭暘,笑得甜美滿足。
蔡嫵抿著嘴,很聰明的沒有去打擾貂蟬,而是把蔡琰拉到一旁。可惜她這裡還沒問出口呢,蔡琰倒是先發制蓉蹙起眉:“你怎麼不在家好好待著養病,難道也想跟貂蟬一樣四處亂跑了?當心著風壞了身子。”
蔡嫵噎了一下:“我沒有啊。我就是來看看而已,沒那麼嚴重的。等等,你什麼?四處亂跑,貂蟬要幹嘛?”
“她想……”蔡琰偏過頭,似乎在思索什麼重要的措辭。或許,即使是才女,她也在為難如何跟一個身患疾病的好友,表述另一個身患重症的好友如今心裡的執念。
“我想離開鄴城。”貂蟬不知道何時又走了回來,她抱著把玉墜當磨牙棒啃的不亦樂乎的郭暘輕輕地回答道。
“我想去徐州看看,去下邳。”貂蟬偏過頭,水汪汪地美目望著蔡嫵,溫和而執拗,“你們也知道,我之所以留在這裡,無非是為了裴兒罷了。如今裴兒出嫁幾年,已經兒女雙全。之前我曾擔心她跟二公子……”貂蟬到這裡頓了頓話頭,看著蔡嫵歉意地笑了笑:其實她在什麼,她們都是是明白的。曹丕,郭照,呂裴,都是頂好的孩子,可奈何命運弄人,就是偏偏陰差陽錯了……這是她們誰都不想提起的傷事。
“算了,不了。”貂蟬搖了搖頭,眼望著東邊方向,“當年跟隨曹公入許都的他的姬妾加起來一共六人,這些年有被賞賜出去的,有生病亡故的,有受不住寂寞自己逃跑的。到頭來,偌大一個院子,竟只剩下了我一個未亡人。連我這一個,若不是奉孝先生垂憐,恐怕也逃不出被送饒命閱。”
“你瞎想什麼?”蔡嫵蹙起眉,看著這樣的貂蟬總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一般。
“沒有瞎想。阿媚,我只是在鄴城待得厭倦了而已,想在自己死前回到自己生前最得意最溫暖的地方去罷了。”
“這裡太空曠了,很無聊。一到夜幕降臨,我就得給自己找些事情做。你們知道嗎,在這所宅子裡,一共有七個院落,三百五十五株花木,我的臥房一共有一萬一千六百六十四塊磚瓦……從房梁數,第四片瓦下有個燒製時留下的波浪紋痕。在正月十五的時候,有四個院子裡的窗戶是能直接透進月光,罩如中堂的。有兩所是……”
“別了……貂蟬,別了。”蔡琰別過頭,閉上眼睛,掩飾住自己即將流出的眼淚,“你若是想走,離開便是。不用擔憂鄴城的事情。曹府的境況我多少還是知道些,二公子和呂夫人雖不是愛如畫眉,伉儷情深。但同甘共苦,舉案齊眉卻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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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嫵眉頭自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舒展,等蔡琰這話完,她還想些什麼卻被蔡琰一把拉住了袖子,然後她就看到蔡琰對她微微搖了搖頭:沒用的,我已經勸過了。沒用的。她心意堅定,不是我們改的聊。
蔡嫵抿嘴默了聲。接過郭暘,在貂蟬府上又帶了片刻後就受不住一般離開了。
幾以後,貂蟬就來跟她辭行:她到底還是要去徐州,要去下邳的。她實在想不透,呂布有什麼好,怎麼就能讓貂蟬這麼一個聰慧的女子把心繫在他身上一輩子?他優柔寡斷,有勇無謀,他胸無主見,出爾反爾。他耽於婦人,耳根極軟,他……他有不清的缺點,他有點不完的不足。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卻連死了都能讓貂蟬念著他生前的好,蔡嫵覺得她活了兩世,看了幾十年,參了半輩子,到現在,也到底還是參不透一個情字。情為何物?難道當真有時間洗刷不掉的情誼?連生死都阻隔不斷?
“你到底……喜歡他哪裡?”在送行前,蔡嫵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埋藏心裡已久的疑問。
貂蟬笑了笑,瞧瞧蔡嫵,又轉臉看了看蔡琰:“王來又有何好?怎值得來夫人為他送命呢?不過心之所願罷了。無關這個人好壞如否,情深如否。”
蔡琰抬起眸,搖搖頭,依舊帶著不贊同:“來夫人飛蛾撲火尚幼曹公能原宥佩服,心存惋惜。你呢?”
“我?”貂蟬聞言,淡淡笑了笑,精緻的面容加上那種看盡滄桑又彷彿歷經一切的平和淡然笑意,瞬間就讓她身前兩個美人黯然失色。
“我不要誰的佩服。這輩子,好的壞的我都已經經歷過。如今也只是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度過餘生罷了。下邳很好,或許我對奉先並沒有我想的那麼深情,只是多少年下來,無數次懷念裡,記起的便只剩下了他的好。記憶一層層的模糊,又一遍一遍地被我重複,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們到底有沒有過我記憶裡的那些事情。可是總得給自己留個念想……”
“我未必會直接往徐州,或許會去洛陽,或許會去長安,或許會去其他什麼地方,總之走走看看,反正人如今年歲長了,樣貌也不像年輕時候那樣出挑,加上護衛很足,曹公治下治安也好,我倒再不用擔憂出門時候會被登徒子搭訕的事了。”
蔡嫵和蔡琰聽罷互相對視著。誰也不知道該對貂蟬什麼好,只能抱著貂蟬已經顯得瘦銷的肩膀依依不捨地作別。
貂蟬在給了兩個好友一個安撫的笑容後,轉過身,脊背挺直,毅然決然地踏上了遠走的馬車,向著東方而去。背影決絕乾脆,毫不留戀。
蔡嫵淚眼模糊地看著越來越遠的馬車影子,心裡酸楚難當:她有預感,這輩子她和貂蟬都在不會相見。貂蟬聰明,她在一切落定後,勇氣十足地選擇了她自己想過的生活,不是圍在權貴身邊,不是蠅營狗苟,而是淡然離開,不留隻言片語,不帶一草一木,香蹤飄渺,就此消散在滾滾紅塵,漫漫春秋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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