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嫵從慌張張過來報信的秦東那裡知道郭奕這事時,眼睛一黑,差點兒沒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杜若趕緊給扶了一把,轉看著秦東語氣不快地問:“大公子要去戰場,姑爺可曾攔著?”
秦東縮了縮脖子,還是老老實實回道:“大人並沒有明言阻攔,只是問了公子幾句話。公子回答以後,大人就跟丞相大人:聽憑主公安排了。”
“他……問了奕兒什麼?”
“回夫人:大人問公子:‘上戰場,是你自己的主意?’公子答:‘是。’大人又:‘刀劍無眼,可能會死。你怕嗎?’公子答:‘怕死。所以惜命。所以妄想憑微薄之力,減少傷亡。’”
蔡嫵聽完只覺得心頭一陣泛堵:這就是她從看到大的孩子呀!十二歲!又是十二歲!蔡威十二歲那年,拋下父母兄姊,帶人離家出走,千里遠赴荊州。如今的郭奕又是如此,跟爹孃連商量都不打,直接聯合了曹家幾個公子,在大庭廣眾下當著他父親和他父親同僚的面向曹孟德請纓。這樣肯積極向上的後輩,曹孟德怎麼可能拒絕?
“曹公……他同意了?”
秦東低著頭,聲音很輕微:“回夫人話,丞相他……確實同意了。”
蔡嫵腦子“嗡”的懵了一下,在固執地推開杜若要扶她的手後,對著杜若和秦東無力地搖了搖頭:“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秦東和杜若對視一眼,悄無聲息退出了廳門。
蔡嫵一個人坐在桌案後,失神地望著桌面: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我養大的孩子,一個也留不在身邊呢?明明……威兒和奕兒是我花心血花的最多的孩子,為什麼到頭來,卻都……
蔡嫵愣愣地待在廳裡,心裡不停地自問自疑,直到傍晚時候,郭嘉他們回來時,她還沒有從兒子將赴戰場的震驚中徹底清醒過神。
郭奕倒也機靈,打進門以後,就看到了蔡嫵臉色,辯白的話都不,直接“噗通”一聲跪在了蔡嫵跟前,蔡嫵怔怔地看著他,想是不知道自己該什麼。郭奕卻已經一個頭扣在地上:“娘,兒子不孝。沒跟爹孃商量,就了自作主張。您責罰我吧?”
蔡嫵緩緩地扭頭,盯著一側滿目擔憂瞧她的郭嘉,又看看地上長跪的大兒子。嘴角忽然就綻出一個淒涼的苦笑。她操著及其沙啞聲音輕輕地開口:“起來吧……起來……吃飯吧。”
郭奕詫異地抬起頭,看到蔡嫵表情後又迅速地低下,身形不動,固執地留在原處。
蔡嫵愣怔了下,站起身走到郭奕身邊,偏頭仔細地打量著郭奕,手抬起,像是想和從前一樣撫摸下兒子腦袋,卻發現兒子即便跪著,也已經快到她胸口。蔡嫵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半空,停了好久,才重重的落下,落在郭奕的肩頭,語調裡帶著壓抑的惆悵與複雜:“奕兒,你長大了,你終究還是長大了……”
郭奕身子僵了僵了,總覺得母親這看似柔和的聲音下,隱藏了無數的怒意與哀傷。他不敢抬頭看蔡嫵的眼睛,蔡嫵卻近乎貪婪地端詳這兒子那張臉:像,真像。這樣貌,除了那雙眼睛,其餘的真是像極了他的舅父。連著性子,都是一樣的先斬後奏。
蔡嫵手撫上心口,閉眼深吸了口氣,什麼也沒,直接抬步出了廳門。
郭奕一下就愣在了廳裡,他有些慌張地轉向郭嘉,語氣惴惴:“爹,娘她……”
郭嘉“啪”的一下給郭奕後腦勺來了一下,丟下一句咬牙切齒的:“你呀!竟給我添亂!先頭自作主張不,這會兒還得你老子我幫你話!”後,緊接著出門去追蔡嫵了:風水輪流轉,這種“兒子惹禍爹收拾”的局面終於還是被他遇見了。這感覺可當真是……不爽啊!也不知道他爹郭泰當年是怎麼忍受的?
蔡嫵走出不遠就聽到了身後熟悉的腳步,只是她並沒有停腳等待,而是更加快速地往臥房走了。郭嘉皺了皺眉,在進去臥房後,一把扯住蔡嫵袖子,把人拽到了懷裡,剛脫口一聲:“阿媚……”就發現自己前襟一下子被揪住,然後蔡嫵整張臉埋在了郭嘉懷裡,無聲無息,只有身子在輕輕發顫。
郭嘉心中一陣揪疼,把手換上蔡嫵的腰,把人扣在自己胸口處,聲音鄭重:“阿媚,我們的奕兒不會有事!我保證!”
蔡嫵不話,眼淚在慢慢浸溼郭嘉的前襟。她抖著手摟住郭嘉脖子:“奉孝……我害怕……我害怕。”
郭嘉兩手環住蔡嫵,沒有在重複自己剛才的話,而是緊緊的摟住人,像是在透過這種方式傳遞自己的決心和信心一樣:“阿媚,你得信我。”
蔡嫵眼睛紅紅地仰起頭,抽抽鼻子道:“我信你。可是我不信奕兒。他那性子,若是當了趙括怎麼辦?”
郭嘉聞言立刻變得有些哭笑不得,他低頭看著蔡嫵眼睛:“阿媚,你這不是叫不信我,也不是不信奕兒。你這分明就是不相信你自己呀?”
蔡嫵怔了下,然後坦率地點點頭,把腦袋靠在郭嘉肩膀:“對。我不信我自己。我覺得我好像不是一個好母親,好阿姊了。不管是今奕兒先斬後奏,還是威兒當年不告而別,我都覺得這些其實和我脫不開干係。奕兒不是丞相府的公子,他用不著為了家族的榮耀去……奉孝,你我是不是做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滎兒的話,會不會也會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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